再次見到岳子強的時候已是翌日午后。
這小子一臉疲倦?yún)s精神亢奮,嘴角眉梢都帶著志得意滿。
岳子強是來叫楚歌啟程去黃龍幫報道的。
可能是因為在岳子強心里,楚歌畢竟是黃龍幫的老人、還是秦公子的心腹,以后到了黃龍幫這個陌生的地方還得仰仗楚歌,對楚歌倒是極為客氣,準備了兩套簇新的換洗衣衫,還有二十兩紋銀??紤]到楚歌的傷勢未愈,不能長途跋涉,岳子強還特地把之前的那輛馬車趕了過來,親自駕車讓楚歌乘坐。
身無長物的楚歌毫不客氣的收下衣服銀兩、坐進了馬車,話里言間順勢露出了“你放心,到黃龍幫后哥一定罩著你”的意思。
岳子強對楚歌自是更加殷勤。
從岳子強口中了解到,霹靂劍門所在的馬府位于兩峰縣,隸屬山南道西峽郡,而西峽郡則是黃龍幫總部的所在地。從馬府到黃龍幫,快馬要走一天半,乘馬車則需三天。店小二楚歌之前生活的小鎮(zhèn)臨江驛,正在前往黃龍幫的途中。
第二日,到臨江驛的時候,楚歌提議要回自己在小鎮(zhèn)的住處拿些東西。正滿心想要和楚歌搞好關(guān)系的岳子強自然不會拒絕,依楚歌的指引駕車將其送到了鎮(zhèn)子北面靠山的幾間土屋。
土屋的門打開著,門口散亂的灑著一些果皮殘羹。屋內(nèi)原本不多的桌椅家什扔得亂七八糟,如雷的呼嚕聲從里屋傳來。
盡管這房子和現(xiàn)在的自己其實并沒有多大關(guān)系,但畢竟是店小二楚歌生活了十七年的家。驀然見到這種慘樣,少年楚歌不由得怒氣勃發(fā),順手撿起了門檻邊一根原本用來撐門的棍子。
緊隨其后的岳子強也執(zhí)劍在手,小心戒備。
里屋,原本母親麻姑的木床上,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惡臭的老丐正在呼呼大睡。
從店小二的記憶里,楚歌一眼就認出這老丐是鎮(zhèn)上有名的幾大惡丐之一,慣于欺老凌弱,諢號叫李老七,至于真名倒無人知了。顯然是這惡丐,聽說店小二楚歌做了淫賊被人抓走,以為不可能再活著回來,就來霸占其家。
也不知是因為家被糟蹋的氣憤,還是因為記憶里小攤販楚歌賣糕點時曾被這惡丐欺負過。二話不說,少年楚歌搶步上前,一棍子就敲在了老丐臟兮兮的抱著麻姑枕頭的黑手上。
“嗷……鬼呀……”
惡丐李老七一聲慘嚎,縮手睜眼瞥見手持兇器的楚歌。見到原本應(yīng)該沒命了的“淫賊”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以為見了鬼連滾帶爬的的向房外逃去。
楚歌也不再理他,側(cè)身讓過。
“哎呦……”惡丐又是一聲痛呼。
原來是跑過岳子強身邊時被其一腳踢中屁股,直接踢出了門外,摔了個惡狗吃屎。
瞥見岳子強手中的鐵劍,那慣于欺負娃娃打老漢的惡丐連低聲咒罵也不敢,艱難的爬起來踉蹌而去。
“屋內(nèi)不堪,還請岳兄在外稍候。”楚歌沉聲對岳子強道。
岳子強點頭,默然出屋。說來尷尬,若非他們師兄妹設(shè)計陷害,店小二楚歌的家也不會這樣。為避免黃龍幫老人楚歌觸景生情牽連責怪,岳子強覺得自己還是走的遠遠的好。
見岳子強走遠,楚歌一點也不怕岳子強見外的把門關(guān)住,用手中的木棍抵上。也顧不得收拾被惡丐糟蹋得亂七八糟的房間,直奔里屋麻姑房間床邊的梳妝臺。
幾天來的反復(fù)搜尋店小二楚歌的回憶,少年楚歌明顯發(fā)現(xiàn)了一個疑點,那就是麻姑房間里的梳妝臺。
要知道,麻姑之所以叫麻姑,不是因為她本名就喚作麻姑,而是因為其臉頰上密布的令人不忍直視的麻子,這特征反而讓人忘了其本名。
一個滿臉麻子堪稱丑陋的人,通常都是“不忍自視”的,不僅用不著梳妝打扮,照鏡子更是一種恐怖刑罰。
可在原身楚歌的記憶里,麻姑的房間里不僅有堪稱全家最貴重家具的梳妝臺,臺上有一面堪稱全家最值錢物件的精致銅鏡,麻姑還經(jīng)常深更半夜背著楚歌在梳妝臺前搗鼓些什么。偶有一次楚歌半夜醒來,發(fā)現(xiàn)母親還點燈坐在梳妝臺前,推門進來,頓時被麻姑怒罵趕出。記憶里,孤兒寡母相依為命,麻姑話語不多,甚少罵自己。
所以,少年楚歌相信,那梳妝臺一定藏著麻姑的秘密。
而且,之前楚歌就驚訝的發(fā)現(xiàn),原身竟然是識字的,而且文化水平不錯——至少比霹靂劍門首席弟子岳子強岳少俠要強。
這很不可思議!
在這個刀光劍影、生產(chǎn)水平低下、沒有普及義務(wù)教育的世界,讀書識字只是少數(shù)富人或者上層人士的專利。就楚歌所知,整個臨江驛識字的人不超過五百個,達到原身楚歌水平的不超過五十個。并且,原身楚歌的字還是母親麻姑教的。記憶里,麻姑的字纖瘦俊逸,是原身楚歌在臨江驛見過最好看的字。
這很不正常!
“麻姑這個便宜母親很不簡單!”早在馬府時,楚歌就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兩年前麻姑失蹤后,原身楚歌也不止一次進來打掃過母親的房間。不過,或許是因為對麻姑的敬畏,且沒有異世來客復(fù)雜的心思,那梳妝臺只簡單擦拭過幾次表面,并沒有仔細查看,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看慣了小說演義的楚歌則不同。
所以,去黃龍幫的路上,才會要求岳子強特意來這里看看。
只見梳妝臺的臺面上,那面精致的銅鏡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木制的梳子,楚歌記得早已被原身楚歌拿回自己房間用斷扔了。兩個抽屜里,幾個竹盒里裝的不知名粉末也已霉變。
將抽屜拆卸下來正反翻看,把梳妝臺整個挪開查看背后的墻壁……
然而,什么都沒有。
滿頭大汗的楚歌有些泄氣,十分失望。
忍著惡丐陳老七遺留的臭味,不甘心的楚歌繼續(xù)翻查麻姑的床榻……
然并卵。
心情沮喪的將翻床時被自己扯到床沿的被子扔回榻上,“咣當”一聲有什么東西從被子中掉到了地上。
竟是原本應(yīng)在梳妝臺上的那面銅鏡。
想來應(yīng)是被惡丐陳老七拿到床上照鏡子時留在了被中。
“這惡丐竟喜歡照鏡子臭美!”心中吐著槽,楚歌俯身將這失而復(fù)得的疑似特殊物品拾了起來。
打量半晌,楚歌鼓起勇氣把手指伸進嘴里,咬了下去。
疼,但是沒咬破。
閉眼,再咬。
還是沒破。
走回原身自己的房間,找出一根鐵針,輕輕一戳,血珠溢出,涂在銅鏡上……
半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發(fā)狠擠壓手指,再涂。
涂正面。
涂背面。
涂紋路。
……
手指被自己擠腫、感覺自己上當受騙了的異世少年楚歌,憤憤然將銅鏡摔在了倒地的梳妝臺上。
“咔——”
原本應(yīng)該很結(jié)實的銅制鏡子,竟然裂成了很齊整的兩半。
楚歌喜出望外,撿起兩面破鏡,從斷痕里各捏出了一張薄薄的紙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