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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亂年

第六十一章 梅園

賀亂年 我愛無力老貓 4084 2020-07-27 08:00:00

  【盛會啟時】

  在拍賣開始之前。

  梅園一角的茅廁中。有件事不得不說,就是有錢人家里的茅廁和平常人家中的茅廁相比,要高大上很多。

  至少要整潔舒適很多,不禁沒有亂飛的綠頭蒼蠅,也沒有泛白的蛆穢。

  這梅廁中飄蕩著一股宜人的熏香味和清爽的祛蟲味,很好地遮掩住了那些從肚中拉出的腐物味道,讓人心曠神怡。

  以此保證不會讓這些客人被熏的腦袋發(fā)昏。

  因為這事有前例……一個拍下貴物的貴客說他被廁所里的味道給熏昏了,所以才……額,那這場交易就相當于扯淡了。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借口,但……貴客貴位,誰也不好說些什么,或者說是不敢。

  ……

  梅廁中,一個大腹便便且臃腫華貴的中年人四處張望了一下,掩門入廁后就一下子蹲在了坑旁。

  他提提鑲著玉的腰帶,胖手往褲腰里一插,就急急忙忙掏出和打開這個影響他大鵬展翅恨天低的錦囊。

  他很急迫,可以說比賠錢還苦惱,因為這個錦囊出現(xiàn)的無聲無息,甚至都沒有依據(jù)。

  可是,它還是出現(xiàn)了。

  “看緊!富貴。”

  “沒有人,老爺,我給你看的好好的?!?p>  孫智璋壓低聲音囑咐道:“富貴,小心些,生死攸關(guān)?!?p>  富貴同樣壓低聲音,“老爺,我知道了。”

  孫智璋富賈,小…懇求一事……

  才看到這一句話的孫商只覺得后背一陣涼嗖嗖的風刮過,他猛的回頭。

  滴答滴答,只有汗淌,沒有人……

  孫智璋用胖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咽下一口吐沫。

  我是七星長老之一,名為……

  砰砰砰,“小僧名為蓮心?!?p>  伴隨著話音,一物突然在他背后掠出,帶動一陣腥風。

  臃腫的中年人目瞪狗呆,緩緩轉(zhuǎn)身看去,當這個著白衣的人映在眼簾時,他呆住了……

  這是個瘦削且皮膚光滑的男人,長著一雙顏色黯淡的眼睛,黯淡得都不反射光線,在暗沉的廁中,突然出現(xiàn)一個大男人,這種錯亂讓孫智璋不由得嚇了一跳。

  心跳加快,經(jīng)脈蓬勃。

  孫智璋腳步錯亂的退了兩步,僧帶著他的小光頭也跟隨著他同樣往前走了一步,從竹窗折射進的光線照在僧的左側(cè)臉上。

  孫智璋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手指顫顫巍巍的伸出,指向僧人。

  他此時再看這僧人,只覺得這唇紅齒白的男子,像是吃了死小孩一樣。

  兩顆黑眼珠子散發(fā)著幽幽的光芒,看起來很是妖冶,讓人難以揣摩。

  往下看,

  咕嘟…中年人吞了一口口水。

  僧帶著笑意,披著一身袈裟,雙手合十于胸前,僧沒有穿靴,一雙如藕的玉腳輕輕的踏在地面上,和骯臟的茅廁,或者說這個世間都格格不入。

  “…蓮心大師?!”

  “老爺,怎么了?”

  門外等急了的下人問。

  “無事,再等我一會,哎,富貴你莫非是欠揍了?”當著僧人的面,孫智璋花了全身的力氣站起,喘了幾口氣。

  現(xiàn)在說話突然結(jié)巴了,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孫施主,幫小僧一忙,何如?”

  “蓮心大師出了七星……”

  孫智璋沒有繼續(xù)往下講,這蓮心他是聽過的,和他哥哥同為七星兩大長老。只不過突然出現(xiàn)在天荒到底是為了什么,誰也不知道。

  蓮心帶著修心如蓮的笑意,輕啟紅唇,道:“小僧前來天荒,是為了這梅園拍賣中的一物?!?p>  “何物?”

  “……”

  “大師請講?!?p>  不知怎的,孫智璋心中倏地一陣焦慮。

  “一味藥材。”

  “呼——蓮心大師,這應(yīng)該不難?!?p>  “我也覺得這般,但奈何腿乏,不想去極北蠻族跑一趟了,只好麻煩孫商您來替小僧出面,定有酬謝?!?p>  “客氣了,客氣了?!?p>  “老爺,有人來了!”富貴的聲音帶著幾絲急迫,因為來者就在不遠處的小徑上,做脫褲狀,一看就是老蹲坑的人了。

  “攔住嘍!”孫智璋氣急敗壞的吼一嗓子,轉(zhuǎn)過身來,斂去憤怒,淡淡道:

  “蓮心大師,銀子不銀子的倒無所謂,只不過…沒有那個…不好辦事。”孫智璋故意猶豫了一個節(jié)拍,眸子中帶著暗示之意。也不知道蓮心能不能瞧的懂……僧人嘛,都是乏味的。

  “哦,孫商求何?”

  算你直接……孫智璋不好意思的挑挑眉,道,“蓮大師,你可知信物一說。”

  富貴已經(jīng)攔不住了,他盡著最大的力氣提醒道:“老爺……”

  蓮心輕飄飄的飄了出去,手指點在了那來者的眉間。

  啪的一聲,蓮心就撣撣袖口,重新立直。

  孫智璋的態(tài)度愈發(fā)恭敬了,他害怕自己分分鐘被眼前的僧人給干死。別看現(xiàn)在話說的挺好聽,誰知道蓮心背后殺了多少人、那玉足下又踩過多少尸體呢?

  一股難聞的腥臊味飄了過來,蓮心皺眉,心想此地不可久留。

  他終于懂了眼前之人所為何,不就是一個信物嘛。就是為了以物兌酬、怕人賴賬的玩意,蓮心摸摸身上,倒也是沒有什么東西好當信物。

  他低頭看看玉腳,驀然又想到破草鞋已經(jīng)被自己給扔了。

  “口頭一句承諾也行,只不過……”

  孫智璋難為情的說出這句話,害怕蓮心說翻臉就翻臉,可是他沒想到,對方卻爽快的認定了這事。

  灑脫的說出一句“放心,蓮心不會不認的。”

  孫智璋終于放心了,要是為了那藥材拍賣時和別人傷著了和氣,倒也是可以把蓮心給賣了的。七星長老、蓮心大師,這值不少錢,還可以當面子使。

  孫商一直秉持著以和為貴的套路,但也不代表著他是個可以任人捏的軟柿子。他可是最天荒之中有希望的榜三啊。

  “寒草?!?p>  孫智璋的思緒從內(nèi)心中——在短短時間內(nèi)就規(guī)劃好開始和結(jié)尾的計劃里脫出,思索了一下這味藥材,只覺得放心了。

  這寒草雖中珍貴,可還是不貴的。

  “孫府中兩清?!?p>  蓮心留下這句話,就毫不猶豫的去了……

  孫智璋掐了自己一下,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他揮揮衣袖,便朝外走去。他捂住口鼻,同情地看了眼屎尿憋在褲襠里,可是卻身形僵硬到不能動彈的人。

  好像死了,那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

  譚旭旭跪在毯上,重述著梅園里的舊事。

  “梅園正廳,拍賣到中程時,徒兒見那寒草著實效用不錯,對十七小師妹的修尺應(yīng)該有裨益,便刻意抬高了價格??墒悄菍O商一直不舍寒草,我便起了疑心,先是讓孔尚明試探了一番,可是這孫智璋接下來的表現(xiàn),無疑不代表他真是個智障?!?p>  葉浩然沒吱聲,讓他繼續(xù)講。

  于是弟子譚旭旭便用劍閣的勢頭來壓他,可是孫商眼中的惋惜真是非常矚目哇……最后孫智璋還是沒有摸到寒草,這是一件讓人很爽的事。和他這個大師兄作對,顯然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在這一過程中,譚旭旭故意講得語速極快,咬字也不清晰,顯然是想著把葉浩然給兜圈子兜迷糊了,先蒙混過關(guān),為自己繼續(xù)講述接下來的事情做個鋪墊,好讓自己不那么難堪。

  雖然這種方法是找死之路,但禍福相依,說不定有奇效呢。

  如果鐵頭剛,那才是真真正正的死路。

  寒草得到了,可這也是在搬出劍閣這座山時..這其中就蘊含著不對勁。

  葉浩然儒雅的臉龐不見表情,放下書卷,帶著考校的語氣問道:

  “旭兒,你覺得,孫商戀戀不舍,是為什么?”

  譚旭旭剛想隨口說不知道——好讓師傅給他明解??捎菬o形中默默發(fā)揮著作用的深沉目光,他聽出了葉浩然語氣中的考校,便把話又咽了下去。

  以他師傅的聰明才智,肯定不是在我這里尋求答案……

  可能是坑,譚旭旭稍一聯(lián)想,便串接出很多以往的事例:

  抄寫淑女傳的小十七、頂著黑眼圈來看守劍廬,而且一看就是三月的二師弟、被葉浩然用劍禁刁難哭的那個老東西——余桂元、上下求索,力求一生練劍的四師弟,還有很多,數(shù)不勝數(shù)。

  要是這樣算的話,葉浩然也應(yīng)該能成為了好人。

  可是不能這樣!你救一個人,并不代表你能把你殺了人的那份惡意相抵掉。

  譚旭旭稍稍移動了一下發(fā)麻的膝蓋,握住了譚劍的劍柄。

  為什么他不懈,但劍道始終未進?這種思想的驚異和金屬冰涼涼的感覺讓他瞬間清醒了很多,他的大腦一下子活躍起來,把被太陽曬混的念頭用力拋出腦后。

  良久后,他臉上的表情才變?yōu)轭H為輕松,笑了笑:

  “師傅,斗膽猜測!這孫商一是己需,但可以…直接排除。二是背后之人需,且其勢力不低,和劍閣賦予的壓力大抵相同,只不過天高皇帝遠罷了?!?p>  葉浩然悄然拂袖,將床頭那柄蠢蠢欲動的浩然劍,壓制回鞘中。

  劍意即心意。

  這是個令他滿意的答案,所以他壓制住了劍,也留了譚旭旭一條命。

  但最后譚旭旭的寒草被偷走了一株,這就是最不對勁的地方了。

  誰有這么大的膽子呢?

  其實指向的對象也很清晰,無非是散修、三宗或者說明元。

  對于那個背后的人,譚旭旭是恨得是謠言切齒,心里發(fā)狠來,發(fā)誓一定要抓住,可千萬不能放過。

  …………

  譚旭旭來的目的歸根到底來說還是為了請教。

  為了他那迷茫尺寸未進的劍道。

  世界上最讓人著迷的是什么呀?旭兒,你這樣做,為師知道。

  為師可原諒你一,但不一定能原諒你二。

  聽到這話,或者說是感受到這劍意。譚旭旭泄力了……頭抵在毯上,跪的姿勢宮更加標準了,久久無言。

  譚旭旭向往權(quán)利,所以梅園高調(diào)。

  他又渴望力量,所以來劍廬請罪。

  這雖矛盾,但你站在他是人這一基礎(chǔ)上來看時,就又覺得理解了。首先他是一個人!完完整整的人,有血有肉的人。他是大師兄,所以需要梅園之一展;他又是弟子,所以需要在師傅不開心的時候來請罪。

  葉浩然看著照貓畫虎圖,聽著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沒由得來一句,

  “為師不罰你,你自己去問那個掃地的,該怎么自罰?!?p>  “徒兒曉得了”

  “旭旭,記住為師的話。

  “劍道劍者,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足矣?!?p>  譚旭旭心中一陣感動,思索了一下,不由得淚不成聲,“謝謝師傅!”

  “退下吧。”

  吾之觀于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我知言,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yǎng)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

  不知道你能不能懂得?

  葉浩然自嘲的笑了笑,端正姿勢,繼續(xù)看書。

  譚旭旭走出劍閣,心中輕松了下。

  可是在聽到葉浩然的朗朗之聲后。頓然,他頭暈半響,再看地面時,只見有很多烏黑的圓圈,在眼前泛泛的游走。

  “來了……要來了?!?p>  譚旭旭立即坐下感悟。

  日光下,有一道清寒有余的劍氣從譚旭旭的譚劍中沖天而出,直奔天幕,要是在夜色里,就應(yīng)該能瞧見這劍光徘徊于斗牛之間吧。果真是聽君一席話勝練十年劍……但還是不足、還是不夠。

  這默默歲月長河里,一定存在著永恒的東西………什么時候,獨崖的桃花也能飄到劍廬了?

  譚旭旭捏住一花瓣,動情地嗅了嗅。

  他睜開了雙目,瞧著劍廬的小尖頂。

  劍閣內(nèi)的元氣無形中于他譚旭旭匯集……這就是力量,他師傅才能有的力量,而他的力量才只是冰山一角。晉級為無矩中品,這是一個尷尬的境界。他的境界比那個老頭——時浩的境界要高,也到了和蒼雷不分上下的時候了。

  但還是遠遠不如某人。

  葉浩然啟唇蔑笑,

  “冷暖自知,井水常涼。”

  ……

  走出劍廬外面的路上,譚旭旭不知想起了誰,突然就泣不成聲。

  他是個大人了,不必再做像小十七那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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