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地方離大蜀國酒家統(tǒng)共不到三公里,坐公交本來很方便,走著去也行,就當鍛煉身體,家里也有一輛馬自達,開車去也可以。可老婆偏讓我打車。我知道她的心思:坐公交?同學問你怎么來的,坐公交車來的,這也太跌份了!走著去?這么熱的天,走過去肯定一身臭汗。馬自達?好意思開出去赴同學宴?打車多好,別人問起來,就說尾號限行,住這么近還打車嗎?坐車習慣了!
這哪兒是同學宴?簡直成了鴻門宴。
6點鐘宴會,我提前半小時就到了大蜀國酒家的門口。這個酒店我無數(shù)次從門前經(jīng)過,可一次也沒進去嘗試。舍不得。也不是我舍不得,是老婆舍不得。
“在里面吃一頓,能在xxx飯店吃十頓?!?p> 她總這么說。結婚前她就是這種消費態(tài)度,這么多年了竟一直沒變。談朋友的時候覺得這種女人好,會算計著過日子,知道給男人省錢,不鋪張浪費,和她結婚這日子一定是越過越紅火。這話現(xiàn)在聽起來也沒錯,沒她的節(jié)省,到現(xiàn)在可能也買不了房,還有孩子的各種補習班,哪一樣不是減省出來的,何況現(xiàn)在還失業(yè)呢??蛇@么多年了,我沒進過一次像這樣氣派的飯店,沒和老婆孩子有過一次像樣的旅行,總覺得這輩子有點虧。
這時候我的手機響了,是大張偉打來的。
“喂郭總,我大張偉,路上塞車,晚到十分鐘,你們先聊,今天有十幾個人呢!”
我放下電話,心里罵著大張偉。召集人怎么還遲到,他不應該提前來張羅嗎?
慢著。十幾個人?不是除了出國定居的都來嗎?難不成全班三分之二都出國定居了?我頓時有種被騙上賊船的感覺。
我邁步走向大蜀國酒家的金色大廳,第一道門前站著四個身穿紅色旗袍笑靨如花的迎賓美女,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看到我馬上鞠躬致意,用脆滴滴的聲音說著一天不知要說多少遍的迎賓詞:“歡迎光臨大蜀國酒家!您將在這里享受到本市最優(yōu)質的服務和最親切的接待!”
接下來是第二道門,門前有紅地毯直通廳內,兩側墻面是貼金的巨大壁畫。門前兩邊各站著一個門童,個頭一樣,模樣竟也一樣,看我走過來就齊聲唱和,說得還是剛才那個詞兒,可用的是四川方言,聽得來讓人打心里想笑。唱完迎賓詞,兩個門童同時拉開了一扇大門,我頓時就沐浴在一篇金光燦爛之中。原來外面的富麗堂皇只是冰山一角。
大張偉定的包間名字很雅:杜甫草堂。一個身穿制服手拿對講機的漂亮領班帶著我曲徑通幽,繞了九曲十八彎才算找到。外面碧水潺潺,牧笛悠揚,進入草堂要先跨過一座小橋,從橋上看橋下溪水,有錦鯉和烏龜在鵝卵石中間愜意地游動。
包間里已經(jīng)坐著幾個人,有男有女,看著面熟,都不知道叫什么。大家嘻嘻哈哈,熱絡的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我不知道別人心里怎么想,自己只想快點離開這鬼地方??晌也荒茏撸_全統(tǒng)還沒來。
過了有20分鐘,大張偉才來。他把手機和錢包放桌上一扔,說:
“今天我請客,誰搶單我和誰翻臉?!?p> 一個大肚子男人呵呵笑著說:”別了大張偉,我人在這兒,輪不到你買單?!?p> 其他人有的跟著起哄,有的扭扭捏捏坐立不安,有的默不作聲暗暗冷笑,我從這些神態(tài)中大概能把他們分出個三六九等。
菜一道道上,都是我聽說過沒見過的,大張偉和那個大肚子男人成了義務講解員,偶爾還和上菜的美女打情罵俏,看得出來他們是這里的常客,門清路熟。
我果然要當白吃了,白吃就白吃,罪也不能白受,吃他娘的。
我邊吃邊觀察這宴會上的各色人等。大概可分成三撥:一撥以大張偉和大肚男為首,聊的都是賺錢和花錢的各種門道,我聽不懂,也不想聽。另一撥是女人,話題以孩子為主,離不開學區(qū)房和補習班。我本來對這類話題有點興趣,可我根本插不上話,剛一開口就被一片嘰嘰喳喳淹沒了。還有一撥人就我這樣的,混著不咋地,不想來又抹不開面子不來,只能悶頭一通狠吃,以解心頭之恨。
這飯一下吃到快10點,羅全統(tǒng)也沒來。
我裝作無意地問大張偉,羅全統(tǒng)知道我要來嗎?
“他啊,知道知道,我和他說了,老搭檔也來!”
知道我要來,他為什么不來?我和他不光是同學,他說過,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十點半,宴會要散場了。大張偉接到一個電話,竟然是羅全統(tǒng)打來的。大張偉氣不打一處來,沖著手機喊:“羅圈腿,你不夠意思,放我們一大群鴿子!”
對方一個勁兒解釋著,聽不清說什么。
大張偉撂下電話,喊一聲買單。
我問他羅全統(tǒng)說什么。
“他說他來。這個羅圈腿。和原來一個德行。這點兒了來個屁呀!”
接著他和大肚男說:
“還記得他放火又救火的事兒不?”
大肚男呵呵笑著。幾個女生也跟著笑。
飯吃完了,單也買了,該散場了,我們這撥里居然有個男的,讓服務員多拿幾個餐盒,他要把飯菜打包帶回去,說這么多好菜浪費了可惜。我臉騰的一下就紅了,不知道是為他還是為我自己!
也就散場了。大家都走了。我也走出了大蜀國酒家。門童和小姐行禮如儀。
“謝謝您的光顧,期待您下次光臨!”
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雨來了。我躲在檐下,來回踱著步子煙吸了一支又一支。
又過了好一陣,一個鐵塔似的大高個匆匆來到大蜀國酒家門口,神色焦急地和迎賓美女打聽著什么,然后又看看手機,最后無奈的走到了雨中,呆立在那里。
我試探的走過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羅全統(tǒng)嗎?”
他回過頭,看著我,我看到他眼睛里漸漸閃出光來。
“郭嵩?”
我點點頭。
“我....我來晚了,外地趕過來,手機沒電了。”
他結結巴巴地解釋著。
“其他人都走了,咱們再吃一頓!”
我和他說。
他看了看這高不可攀的大蜀國。
“這太...太貴了?!?p> “我知道個地方,跟我走,咱倆喝一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