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心似鬼
七里村是個小村，方圓不過七里，故而得名。于是鄰里之間彼此熟稔，常常互相走動，夜不閉戶也是常事，從未見過如此拒人門外的人家。
此時入夜已深，張卿辰被師父派到鄰居家詢問，對門的王奶奶側(cè)身扶頭而臥，正有一陣沒一陣地打著呼嚕。
張卿辰在貼著兇神惡煞的尉遲敬德破木門上敲了幾下，除了呼嚕聲，沒有半點回應(yīng)。于是張卿辰探入門內(nèi)，里面漆黑一團，什么也看不清楚。
越往里走，張卿辰就越是害怕。他從小膽子小，上廁所都巴不得讓陸清歡陪著。小時候，當(dāng)張卿辰給菜地澆肥的時候，陸清歡背對著他，一臉嫌棄地說：“好了沒有，再不好就讓野狗把你那玩意兒叼掉！”
張卿辰便會嚇得一哆嗦，尿都縮回去了，緊忙拉上褲子跑出地里。其實初次相逢的時候，陸清歡心中未必就這么厭煩他，只是他的8分顏值，在這一系列的囧事中消磨殆盡了。
這時張卿辰又被嚇了一哆嗦，黑暗中響起一陣尖銳的叫聲。張卿辰定睛一看，當(dāng)即脊背發(fā)涼。一只老鼠在王奶奶床前竄過，便被沾在了地上。不出半刻鐘，鼠尾和后肢逐漸腐化成一灘膿水，泛起惡臭，惡心至極。
張卿辰捂住嘴巴，急欲嘔吐，方才退后一步，只聽身后一人喝道：“你若再敢移動一步，必要你化為膿水而亡！”
張卿辰嚇得要尿褲子，哪里還敢輕動，當(dāng)即捏個字訣：“貧道上山捉鬼，為民除害，正想來問隔壁小石頭去處……”說著思量再三，將欲催要工錢的事咽了下去。
那聲音越來越近，到了耳邊說：“我看你這少年賊頭賊腦，不像好人?！?p> “說！是不是想來偷我枕頭底下的金手鐲！”張卿辰見地上五根黑指向自己抓來，用那錢環(huán)劍向背后一指，那物如同觸電一般，急忙閃彈到王奶奶床前。張卿辰這才看清：那東西和王奶奶長得一模一樣，只是渾身上下盡是黑色，眼耳口鼻也全是虛影，好像一團影子。
“那是死鬼老頭當(dāng)年娶我時的彩禮，你休想奪走！”說著那黑影王奶奶雙臂彈起，撲向張卿辰來。
“別過來，這是錢環(huán)劍，刺死了你我可不負(fù)責(zé)！”張卿辰嚇得閉上眼睛，將劍亂舞起來，卻是胡揮一通，全然沒有章法。
那黑影初時畏懼張卿辰手中的劍，上前幾次，見劍揮轉(zhuǎn)，便悻悻躲開?？捎^察了一會兒后，發(fā)現(xiàn)這小子根本不懂道法，連劍也舞得錯漏百出，于是再無顧慮，趁他漏出破綻，猛撲上來，要結(jié)果了這個江湖騙子。
張卿辰亂舞幾下，見那黑影躲避不前，也鎮(zhèn)定下來，頓時想起自己降伏珍珍女鬼立功，還有經(jīng)驗值沒用。他急中生智，趕緊點加在了劍法上。
就在黑影撲上來那一刻，太乙五行劍中一招驅(qū)火逐風(fēng)，正中那黑影之上。自古自然之理，便是火借風(fēng)勢，而這一招生火追風(fēng)，正是劍法中“借勢”一法的精髓，張卿辰慌亂中一劍，百粗之中有一精，百疏之中有一密，正刺了她個措手不及。
“小子，你給我等著！”這話聲音漸行漸遠(yuǎn)，那黑影中劍之后氣息大弱，也越變越小，最后竟歸入了王奶奶身上，成了她心頭的一點黑痣。
這時她鼾聲方知，翻了個身，好似渾身疼痛，咿咿呀呀地哼了起來。
張卿辰看著邪門，生恐這會不將邪物除去，不時它又要出來害人，一劍便向那黑痣刺去。
還沒出手，肩膀被一人按?。骸耙尚某晒恚约阂膊恢獣缘??！标悇徘锊恢朗裁磿r候站在自己身后，陸清歡在師父一旁，還是一副漠然的樣子。
“師父！”張卿辰裝作欣喜地叫了一聲，心里想著：“老子剛剛快死的時候你們不來，現(xiàn)在撿經(jīng)驗值的時候就出現(xiàn)了？”
“王奶奶，我們想問問，小石頭去哪了？”
“哎呀，那個敗家子，從天亮浪到天黑，又從天黑浪到天亮，哪里見得著他人？”王奶奶趕打著來客說：“你們快走，別打擾我睡覺！”
“想不到七里村夜不閉戶，人心之間卻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實。”張卿辰心想：“她這疑心鬼，也不知害了什么村民沒有。”
張卿辰他們退出門口時，只聽見王奶奶嘟噥了句：“只是可憐珍珍姨，生前為這個不肖子操心，死后也不得安寧……”說完便又轉(zhuǎn)身睡去了。
張卿辰師徒三人討了沒趣，卻又放不下那一點酬勞，于是一齊蹲在了小石頭家門口，坐等他回家要錢。
不知不覺間，在三人昏昏欲睡的時候，公雞打鳴了。陸清歡本來性急如火，上山捉鬼無功已是老大不高興，如今又苦等一夜，待要睡著，雞又打鳴。一股無名之火熊熊燃燒，讓她一掌劈開了小石頭家的大門。
“清歡，不得放肆！”
陳勁秋剛呵斥完，三人看到小石頭屋中的景象，卻都呆住了。
這家中徒有四壁，一根柴火、一張椅子都找不著。這主人若有錢結(jié)賬，倒是見了鬼了。墻角還拴著一只黃狗，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家里有人闖入，它也一聲不吭，只是用可憐的眼神看著他們。
“師父，我餓了……”張卿辰咽了口口水，對陳勁秋說道。
陸清歡與他從小一起長大，他一撅屁股便知拉什么屎，立時長劍出鞘，厲色道：“收起你的歪心思，你敢動它一根毛，我就讓你一輩子不長毛！”
“卿辰，萬物有靈?！睅煾敢矐?yīng)和說道。
“我不過是說，快點找小石頭討回工錢，去買早點吃罷了……”
那狗頗通人性，見陸清歡回護(hù)于它，突然站立起來，沖著她搖起來尾巴。
“真乖，是個聰明的小家伙！”陸清歡走過去摸摸它的頭，說：“卿本佳人，奈何從賊？那個渣滓不知道多少天沒回來了?！睆埱涑降拿掷镎袀€卿字，這話頗有些含沙射影的味道，他本想說：“就算它像你搖尾巴，也只算佳狗吧？”一想她這話里有刺，便識趣地不言語了。
張卿辰不與她爭辯，獨自踱到屋前望風(fēng)，翹首以盼小石頭快點回來，把那幾兩碎銀的工錢結(jié)了。
正巴望著，一個破衣嘍嗖的乞丐從天而降，正落在張卿辰面前。張卿辰揮趕了幾下激起的一地塵土，只見那乞丐額頭上貼著一片狗皮膏藥，一手捧著一只破碗，里面放置著三顆骰子。
那乞丐咧嘴漏出一口黃牙，說道：“敢玩一把不？要是贏了我把家里死老太婆的墳地送給你！”
他說著挖出一團鼻屎：“我已經(jīng)派三個傻道士去清潔干凈了，隨時可以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