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理之蛇（2）

　　陳雪茫然地站在樓梯口，她的眼前，白色的短袖短裙和大褂匆匆地穿梭在迷宮一般的走廊中。她一臉茫然地站著，端著紙箱的手感到一絲酸痛。她將裝著文件、電腦和各類日用品的紙箱放在地上，輕輕地斜靠在墻邊。

　　“怎么會把去辦公室的路給忘了呢，昨天主任才領著走了一趟的呀……”

　　她在心中抱怨著，失落地低下頭去。

　　“都怪昨天回去打游戲打得太入迷了啊……不對，都怪那個百里守約，不會玩兒瞎搶什么射手……”

　　“哎呦，你就是心理科那邊兒新來的那位吧！你叫什么名兒呀？”

　　清澈洪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熱情而親切，讓人不禁聯想起市場中賣菜的大媽。陳雪疑惑著，下意識地回頭看去，說話的卻是一個年輕的白胖女人。

　　只見那女人搖擺著身子，被白色制服包裹著的身體如同海浪般泛起著波濤，富態(tài)的臉上堆著熱情的微笑，像是夏日的田埂中盛開的油菜花。陳雪愣了一下，心說這間疾控中心看起來不怎么樣，這職工間的氛圍似乎還挺好的，自己雖然因為成績的關系沒法進大醫(yī)院工作，但是感覺這里好像也還不錯。

　　“你好，我叫陳雪，今天剛入職的?！?p>　　她禮貌地微笑起來，輕聲地答道。

　　“我是妍麗，精神科的！嘿，這姑娘真??！”

　　那女人依舊笑嘻嘻地說著。陳雪看著她海浪般翻涌的笑臉，莫名地感覺從她嘴里蹦出的下一句話會是什么“姑娘找對象嗎？我這兒有好幾個不錯的，隨便挑，你看看咋樣？”又或者是“小姑娘會唱歌嗎？會跳舞嗎？不會也沒關系，看你長得不錯，來我的經紀公司培訓一下，包你火！”之類的。這些話她在大學時候就聽到過無數次了，耳朵都長繭了，合著畢業(yè)了來精神病院工作都逃不過唄……

　　“哎，看你挺年輕的，今年多大了??？”

　　陳雪心中一陣尷尬，心說這是什么打招呼的方式呀，大姐你這一副媒婆做派是鬧哪樣呢。

　　“呃，我今年二十四，過了今年七月份就二十五了?！?p>　　“呦！真巧嘿！我正好大你半輪，哎嘿，以后咱姐倆兒就是同事了，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跟姐說哈！”

　　陳雪滿臉黑線，心說姐姐你也沒比我大多少呀，怎么表現得好像阿姨輩兒的一樣……雖是這樣想，但妍麗身上的那股高興勁兒似乎也感染到了她，新入職的緊張感也消退了不少。

　　“新來這兒還不熟悉吧，你辦公室?guī)滋柊?，我?guī)氵^去。”

　　妍麗依舊充滿熱情地說著，陳雪感覺她身上仿佛散發(fā)著陽光。

　　“那可太好了，我正愁找不到辦公室呢?！?p>　　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的辦公室在431。”

　　“就在這邊兒，我?guī)氵^去，正好也幫你收拾收拾?！?p>　　說著，妍麗便轉過身，搖擺著向走廊深處走去，陳雪連忙拾起地上的紙箱跟了上去。

　　“哎，給你安排了個單間兒嘿！”

　　不大的辦公室中，兩人一前一后。陳雪四下里掃視了一圈，只見一張看起來很普通的辦公桌，一張皮質的辦公椅，邊兒上是一個塑料垃圾桶，以及墻角處立著的一米多高的儲物柜。雖然空間不大，但看起來卻顯得有些空蕩。

　　“東西就放這兒桌上吧，我來幫你收拾?！?p>　　一陣忙活過后，東西終于都擺放好了。妍麗癱坐在那張皮質座椅上，那張本就不大的辦公椅在她身下顯得更小了，兩邊的扶手陷進了她的腰里。陳雪靠在辦公桌邊，呼吸也有些沉重。

　　“謝了麗姐，真麻煩你了?！?p>　　“哎，都是姐妹客氣啥，以后有啥要幫忙的盡管跟姐說。”

　　妍麗背靠在座椅上，大手一揮，頗有一股“四海皆兄弟，誰為行路人”的豪邁之氣。

　　下午的陽光穿過樹梢，落在窗邊，將窗臺上的玻璃水杯照得如水晶般晶瑩透亮。陳雪慢步到窗邊向外看去，樓下的草地上，白色的郁金香花盛開著?！敖裉扉_始就要在這里工作了啊……”她在心中想著。

　　“行了，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p>　　妍麗歪扭著從夾著她的辦公椅中抽離出來，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發(fā)皺的白色短袖。她看了一眼窗邊的陳雪，開口說道：

　　“一會晚點兒下班之后一塊兒去吃晚飯呀，咱這前邊兒那條街新開了一家川菜館兒，看著好像還不錯?！?p>　　“好呀。”

　　陳雪轉過身來，輕聲地答道。

　　“我跟你說，這附近的餐館兒我可是都吃遍了，哪家味道好，哪家環(huán)境好，哪家的奶茶好喝，我都知道！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吃遍全世界的好吃的，你以后吃飯跟著我準兒沒錯！”

　　妍麗嘿嘿地笑著，肚子上的肉也跟著顫了顫，像是在跟陳雪證明著她光耀的戰(zhàn)績。陳雪看著那張白胖的笑臉，心中泛起一片溫暖，不由地也輕輕笑了起來。

　　“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她看清了，那張原本時刻充盈著喜悅的白胖的臉。那根本不是什么發(fā)狂的病人，而是自己的好友。原本溫潤雪白的皮膚被血紅色所取代，漆黑的斑紋蝰蛇一般游走于皮膚之下。原本白胖的雙手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刀劍般鋒利的骨刺，粘稠的猩紅色液體順著刃口緩緩向下滑落，刃尖拖在地面上，發(fā)出刺耳的嘶嘶聲。

　　陳雪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曾經那個“快樂大姐”為什么會突然變成了嗜殺的狂魔，明明是那么平易近人的一個人，她的身體又是怎么回事，那宛如活物一般游走在皮膚之下的黑色斑紋和那雙鋒利如刀劍的手……太多的疑惑在一瞬間涌入她的大腦，沖擊著她的思想，陳雪感覺她的世界觀正在頃刻間分崩離析，她不自主地哽咽了一下，喉嚨中發(fā)出微弱的聲音。

　　妍麗猛地轉頭，看向角落里的儲物柜，嘴角向上咧起，發(fā)出雷鳴般的低吼。

　　“小雪……你在這兒啊……”

　　鋒利的骨刺拖在地上，在她的身后留下一道細長的血跡。她一步步地逼近，陳雪感覺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她不住地喘著粗氣，驚恐地瞪大雙眼，修長的睫毛在黑暗中輕輕顫抖著。

　　一聲巨響，緊閉的柜門瞬間化為了碎屑，陳雪抱著頭發(fā)出驚恐的尖叫。她看著那雙原本親切的雙眼，漆黑的眸子中早已沒了昔日的那般溫和。

　　為什么……不是說好要一起吃遍這周圍所有好吃的飯館么，明明還有那么多家沒去過呢……我們……不是最好的姐妹么……悲傷如狂潮般席卷著她的內心，淚水如泉涌般洗刷著那張漂亮的臉。她像只受驚的小鹿蜷縮在角落中，面前是饑餓的捕食者。

　　血紅的骨刺高舉在空中，鋒利的刃口在白熾燈下反射著刺骨的寒光。

　　“小雪……你在傷心什么……讓我來幫你緩解一下吧……”

　　妍麗的語氣很輕，陳雪聽起來卻像是饑餓的兇獸面對嘴邊的食物發(fā)出愉悅的咆哮。妍麗猛地發(fā)力，利刃撕裂空氣，向著陳雪的頭頂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