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魚珠
“老朋友，謝謝你……”
履癸來到樂正府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下山了。他臉色沉重，沒有了初次見面時的輕松和玩世不恭。
履癸的視線在黎樂臉上停留了許久，卻沒有說話，而是到那些車輦上面，道：“太少了，多準備一些車輦，帶上幾十名秀女?！?p> 龍牙的瞳孔微縮了縮，回答道：“樂正府財務緊張……”
“沒關系，我來準備?！?p> 傍晚的時候，履癸派人送來二十輛輦車，車廂寬敞，做工精致，上面用金色的涂料畫著大夏的圖騰，華美且威嚴。
龍牙皺著眉頭，問黎樂道：“你看出什么了嗎？”
黎樂搖了搖頭：“履癸依舊是神龍血脈，應該沒有被借生?！?p> “但他前兩天的旨意是秘密行動，我出動這么多車輦就已經算是大張旗鼓了，現(xiàn)在看來，他還嫌少?！?p> “秀女是要進獻給帝發(fā)的，不屬于樂正府的財產，不能隨意調遣?！本c在一旁說道。
“履癸這么做的目的無非是把事情弄大，最好每個人都知道，這包含兩種可能。一種是履癸想這么做，另一種是帝發(fā)想這么做?！?p> 黎樂接過話來，分析道：“如果是履癸，這么做是為了自保，如果是帝發(fā)……他要么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要么已經無法再決定這件事情的發(fā)展。”
“要不我進宮去看一看？”龍牙沉吟了一下，思維不由轉到夏王宮的游仙師身上。
“不用。”黎樂攔住了他，“我們服從命令就好，我有一種預感，大椿國中會發(fā)生了不得的事?！?p> ……
魚珠今年14歲了，她8歲的時候離開有虞氏，跟隨商隊來到夏王宮，投奔同族的姨母虞女。
“你的姨母是大夏王的寵妃，有虞氏女人們共同的驕傲。這天下的一半歸屬于大夏王，另一半卻要歸屬你姨母呢?！?p> 母親的聲音依然回蕩在耳邊，讓魚珠的心情增添了一絲想念。
那年夏天，她懷著對那素未謀面的姨母的崇拜，和對未來生活的期待之情，跟隨商隊來到了大夏國都斟尋城。
商隊的車夫告訴她，整個斟尋城中有最高大和最華麗兩棟建筑。最高大的那棟是傳說中‘太一正師’的九鼎宮，而另一座最華麗，每到夜晚燈火通明、歌舞不休的，就是大夏王的寢宮。
這并不難找，魚珠在進城之前，就看到了那兩座顯眼的建筑。她辭別了商隊，獨自向著夏王宮的方向走去。
魚珠的右手壓在胸口，緊緊的握著那根寬扁的硬物，以確保它的安全。
那是父母交代她一定要進獻給姨母的瑯玕，它是父親偶然在石山中發(fā)現(xiàn)的東西，父親吩咐奴隸將它開鑿出來，又請數(shù)名老練的師傅把它切割整齊、打磨干凈、雕刻上有虞氏的騶虞圖騰。
它是那樣的通透，就像一塊儲存著牛奶的冰魄。魚珠有的時候會忍不住偷偷觀賞，每次都會沉浸在它的美麗中無法自拔。
但是她在到達王宮之前就被侍衛(wèi)攔下了，她用蹩腳的大夏語解釋著自己的身份，呼喚著姨母的名字。
但這并沒有引起侍衛(wèi)的尊重，反而讓他們非常緊張。
一名侍衛(wèi)狠狠地推了她一下，魚珠弱小的身體飛出去好遠，最后摔在了墻角的地上，劇烈的疼痛讓她無法動彈，險些暈了過去。
她努力的爬了起來，靠在墻上，雙臂抱膝，竟然在這種痛苦的狀態(tài)下睡著了。
等魚珠再醒過來時，天已經黑了。有流浪漢聚集在她的身邊，正用含糊的語言說著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發(fā)現(xiàn)那根瑯玕還在，不由松了口氣。
一名流浪漢嘎嘎的笑著，他的嘴里沒有剩幾顆牙齒，四處漏風。
魚珠感覺全身都很疼，尤其是胸口很悶，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只能這樣靜靜地呆著。
許久之后，她忽然一陣作嘔，吐出一大口血，這才好了一些。
那名缺牙的流浪漢遞給她一個缺角的陶罐，陶罐臟兮兮的，里面有渾濁的液體，似乎是水。
魚珠雖然很口渴，但看到這一幕也沒有飲用的欲望，她掙扎著站起來，避開那個流浪漢，向著遠處走去。
她一直在王宮前流浪了五天，渴了就去洛河喝一些水，餓了就找一些漿果吃，或者干脆不吃。
她不敢去偷食物，因為有一次她見到一名流浪漢企圖偷一個包子，結果被店鋪老板打斷了胳膊。
就在她快要餓暈的時候，有華麗的車輦從王宮中行駛了出來，拉車的是兩匹沒有見過的駿馬，它們頸上的鬃毛像雄雞的尾巴，眼睛金光閃閃的，非常神武。
那輛車輦像是月亮的顏色，有些秀氣，上面盤繞著火紅色的神龍圖騰，落櫻從棚頂垂下，玉石搖晃，像是鈴鐺一樣碰撞，嘩嘩作響。
車頂?shù)乃慕茄蛹瓜蛏吓恐臈l金龍，正中央是一顆綠色的明珠，如同幽靜的湖泊。
魚珠看的呆了，那一瞬間她甚至忘記了饑餓，直到有侍衛(wèi)大喊‘虞妃出行，庶民退避’的時候才反應過來。
“姨媽！姨媽！我是有虞氏來的，我叫魚珠……”魚珠驚喜的向前跑去，想要引起車輦中女人的注意。
但她還沒有接近車輦，就被侍護在旁邊的侍衛(wèi)一杖抽在身上，向后倒飛出去。
那一根漂亮的瑯玕從她的胸口飛出，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兩節(jié)。
魚珠痛苦的掙扎著，模糊的視線中，那輛車輦飛奔遠去，輦窗的玉簾晃動著，簾后的女人沒有看她一眼。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男孩停在了她的身前，低頭俯視著她。
男孩面容俊秀，眼眸寬闊，鬢角垂下的頭發(fā)一黑一白。
“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有虞氏中等家庭里的女孩吧，怎么會想給夏王當宮女？”
魚珠努力的張開嘴巴，有鮮血涌了出來，艱難的說道：“我的父親……被石頭砸死了，奴隸們都跑了……”
男孩笑了笑：“你以為侍奉夏王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可惜……想要進宮，得先從秀女做起，你先和我回樂正府吧?！?p> 從那天起，魚珠被治好了傷，就一直待在樂正府學習禮樂，至今已經6年了。
她有的時候想起那輛飛馳而過的車輦，拉車的異獸和侍衛(wèi)鎧甲上的睚眥紋還歷歷在目，那如星月般的威嚴與華貴讓她羨慕，又深感自卑。
今天，少府主來秀女閣挑選同行者，本著自愿的原則，魚珠報了名。她知道她們是龍牙贈送給大椿王贈送的禮物，但像大多數(shù)秀女一樣，這是她們近在眼前的進宮機會。
蠻荒世界，人命如草，進了夏王宮也難逃一死。還不如去大椿國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