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了一會之后,吳用轉(zhuǎn)過神來。他嘆了一口氣,輕輕抓住花雕的手,只覺入手冰涼。他苦笑一聲,安慰了她幾句,便昏昏睡去。
雖是昏睡中,吳用的眉心仍然沒有展開——自從晁蓋死后,他的眉心就一直整日緊鎖著。
看著吳用蒼白的臉色,花雕不知不覺淚流滿腮。
雖然已經(jīng)入睡,但吳用仍是緊緊抓著花雕的手不放,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直到發(fā)出細(xì)微的鼾聲,才松開來。
吳用再醒過來的時候,已是深夜?;ǖ裾碇觳才吭诖策吽耍恐幸桓灎T灼灼的晃動著,紅亮亮的燭光照在她臉上,紅的份外嬌俏。
吳用逼著自己從花雕臉上挪開視線,看著房頂,繼續(xù)想著心事。
遇刺這件事對吳用來說就算不是個好事,至少也不能算壞事。他之前就想過,要不要行個苦肉計找個人行刺自己,只因害怕弄巧成拙的緣故,最終還是放棄了。用計這種事,除非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否則用了就有破綻,就有可能被人發(fā)現(xiàn),因此除非萬不得已,能不用就不用?,F(xiàn)在這事卻自己發(fā)生了,讓吳用不由一陣陣后怕——若是自己真的死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可就是梁山泊上的第一號笑話。
這件事除了讓宋江再吃一顆定心丸的同時,也給吳用提了一個醒。這些日子他忽視了梁山泊那些晁蓋時代的老人,尤其是那些老首領(lǐng)。他必須想出一個辦法做出些補(bǔ)救的事來。
吳用苦笑了一聲,暗暗自嘲道:“按下葫蘆起來瓢,自己真的是無用啊?!彼p輕挪動了一下身子,不料還是觸動了后背傷口,不由悶聲叫了一聲。
花雕醒轉(zhuǎn)過來,睡眼朦朧道:“你醒了,喝不喝水?”
“不喝?!眳怯锚q豫了一下,接著道:“我要起夜。”
“我去拿夜壺,你別下床了。”
“我又不是筋斷骨折,只是流血過多,不用那玩意。”
“你現(xiàn)在身子弱,受了風(fēng)不是好玩的?!?p> 花雕當(dāng)下拿來一把夜壺,服侍著吳用在床上解了手。
吳用無意間看到那夜壺在燈光下散發(fā)著氤氳的黃光,不由吃驚道:“這莫不是金制的,從哪里來的?”
“下午你昏迷的時候,狄云送過來的,說是他們以前劫來的,沒被用過?!?p> “他送來的?”吳用重新躺好,“送來的時候人多嗎?”
“許多人都在?!?p> “有點意思,不知何方高人給他出的主意。這個東西用著太扎眼,傳出去不好,以后別用了。”
“那放著豈不怪可惜的。”
“你回頭讓人下山找個金銀匠,改成一把酒壺給他做回禮。”
“這,不太好吧?!被ǖ裨诖策呁兄鶈柕?。她雖然不太通人情世事,但這事的不妥總還是能察覺的出來。
“你不說誰知道,別人只會當(dāng)新做的?!?p> “終歸是不好。”
“無妨,這是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的道理。你上床一起睡吧?!?p> “還是不要了。你總說我睡覺時候翻蹄亮掌,別碰到你傷口,我還是去書房睡?!?p> 二人雖然已經(jīng)圓過房,但很少在一起睡。吳用平日都是借口花雕睡姿豪放,獨自睡在書房的小床上。吳用并不是不喜歡溫存,花雕也不是真的睡姿不好,而是他害怕自己夢中說出什么不應(yīng)該說的來。
吳用雖是讀書人,但也通曉一些技擊本領(lǐng),曾費了不少時日打熬筋骨,因此身子強(qiáng)健,遠(yuǎn)非那些文弱書生可比。他又值壯年,血氣旺盛,剛過了七日便恢復(fù)過來。不過只這短短的七日,饒是宋江精明能干,也是忙的腳打后腦勺,有些慌亂。那時梁山泊人馬已近四萬,算上老幼婦孺,有六萬余人——幸虧劫了沂州城,多了許多糧草,不然宋江只會更加狼狽。
晁蓋亡故,吳用受傷,原本三個人的事都堆到了宋江一人身上。而且猿臂寨和青云山眾人剛剛上山,加上沂州那里的一些俘虜,梁山泊憑空添了六七千人,光是安置整編這些人馬就是千頭萬緒。宋江只要顯的比晁蓋在時能干,事無巨細(xì),都一一過問。
然而不管再忙,宋江每日晚都會來探望吳用,順帶倒一倒胸中苦水。轉(zhuǎn)眼已到了七月底,這日晚,宋江又來看望吳用。
吳用正搖著羽扇躺在廊下乘涼,旁邊放著些新鮮瓜果。他這幾日好吃好喝,反倒比之前白胖了些。
宋江嘆息一聲,對吳用說道:“軍師好生令人羨慕,這幾日我這才知晁蓋往日守家不易?!?p> 吳用一時恍惚,倒好似那日曾頭市外,中軍帳中,晁蓋所嘆宋江領(lǐng)軍不易。
宋江接著說道:“晁蓋這廝臨死還要給我下個套,非要說為他報仇的才可為山寨之主!”
吳用道:“都是小生做的不利索,當(dāng)時我見晁蓋言語不得,便只偽造了遺書,沒提防他回光返照時竟能說出話來?!?p> 宋江揮一揮手,道:“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眼下山寨多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打算領(lǐng)兵去那曾頭市走一遭,擒史文恭回來?!?p> 吳用皺眉道:“首領(lǐng)如何這般心急?”
“雖有你等扶持,因晁蓋遺言的緣故,我這寨主之位終究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為山寨前程的許多謀劃都行不得,此事宜早不宜遲。再說,不趁此將那些死忠晁蓋的嘍啰派去送死,難保將來沒有人再來行刺?!彼谓f道。
吳用見宋江心意已決,勸說不得,心道:“曾頭市前次魯莽行事,吃了個大虧。宋江要是再去,曾頭市定然堅守不出。不如且叫這廝去走一遭,折了銳氣,然后我再說出自家的計策來,只是可惜了那些嘍啰!”
如此想罷,吳用便道:“首領(lǐng)所言有禮,晁天王上次去的匆忙,失其地利。雖僥幸取勝,卻不可一而再。且叫鼓上蚤時遷去那里詳細(xì)探聽一遭消息,他會飛檐走壁,回來再商議。此事需好生謀劃?!?p> 宋江大喜,便叫時遷去。
時遷收拾了行李,連夜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