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情勢危急,吳用仍不調(diào)后備人馬上來,只叫一些首領(lǐng)帶領(lǐng)金槍手和銀槍手上前抵住。杏黃旗下數(shù)十步外梁山泊人馬與官兵混戰(zhàn)成一團。待到后來,護衛(wèi)宋江的呂方和郭盛都需時不時加入戰(zhàn)斗。
吳用絲毫不為眼前局勢所動,他對眾首領(lǐng)云淡風(fēng)清道:“堅持?。‖F(xiàn)在要是退就功虧一簣了。只要堅持到天黑,官軍客不欺主,地形不如我們熟,夜戰(zhàn)不是對手,必將大勝?!?p> 親身經(jīng)歷過危險的人,再遇到危險時大抵可分為兩類:一類人是不再害怕,所謂山崩于前不變色,好如漢朝時飛將軍李廣,數(shù)次經(jīng)歷險境,都全身而歸,日后不僅不怕,反倒故意冒險,就是為了享受那種血脈賁張的感覺;另一類人則是所謂嚇破了膽,但凡稍有危險,就想溜之大吉。吳用屬于前者,細說起來,他親身經(jīng)歷過的險境有斷金亭、江州、曾頭市,每次都有可能喪命,但依然不怕行險,反倒用計越來越險。而宋江,真正經(jīng)歷的險境只有江州法場那一次,便不復(fù)當(dāng)年的膽氣。這次因不想在眾首領(lǐng)面前露怯,才勉強答應(yīng)吳用誘敵之計。
眼見局勢越來越壞,宋江面色越來越白。小溫候呂方伸手抓住一支凌空飛來的流矢,重重折斷,叫吳用道:“軍師!”卻是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滿臉焦急。
吳用抬頭看看日頭,卻忽然發(fā)現(xiàn)天有異象。今天他實在太盼著天黑了,就像新人盼著天黑一樣。雖是已經(jīng)看了許多次天,但還是頭一次發(fā)現(xiàn),太陽旁邊有一顆小星異常醒目——列位看官且記住這個話頭,日后引出一件大事。不過吳用不懂天象,只估計了時辰,他輕輕嘆口氣,附耳對呂方道:“去寨中把宋剛悄悄押來替首領(lǐng)站在這里?!?p> 呂方不由眼前一亮,宋剛的事全須全尾知道的人不多,他是其中一個。呂方剛要去,吳用又叫住他,低聲道:“叫盧俊義首領(lǐng)也來?!?p> 當(dāng)日盧俊義在山上,因宋江不想讓他有立功的機會,叫他留守山寨。之前打兗州也是因了這個緣故,是宋江親去。
盧俊義那時在水泊邊一艘戰(zhàn)船上,準(zhǔn)備隨時接應(yīng)大軍過渡。隱約聽到遠處喊殺聲,他心神一直不寧。聽聞吳用調(diào)令,急忙披掛整齊,火速來到。
吳用指著幾處廝殺最為激烈的地方,對盧俊義說道:“將是兵之膽,那幾處都有朝廷善戰(zhàn)的將官在,首領(lǐng)技擊之術(shù)邁等越倫,請前去料理一番。”
“好說,請軍師調(diào)派人馬。”
“人馬?”吳用搖了搖頭,“沒有人馬?!?p> 盧俊義看了山后,還有一萬八千余人馬在那里,他伸出一只手指著那些人馬,又驚又疑的看著吳用。
吳用冷冷的又重復(fù)了一遍:“沒有人馬。”
盧俊義已明白過來,點點頭道:“可否叫楊雄、石秀兩位將軍和我一起去?”
吳用緩緩點頭,戴宗依言傳來二人。
盧俊義便要二人卸下盔甲,自己也卸了,換上就近撿來的三套官軍棉甲。身上穿著重甲,雖然能防住一些傷害,但太影響靈活。吳用讓他三個人去,眼見是要行刺客的勾當(dāng)。重甲一來沉重,二來暴露身份,穿不得了,反倒是官軍的服色來的方便。不多時,三人棉甲穿戴已罷,盧俊義長嘯一聲,帶著楊雄、石秀,幾個縱身就不見了。
盧俊義、楊雄、石秀去后不久,呂方押著一頂小轎來到。宋江進轎,脫下衣服和轎中的宋剛換了,隨后宋剛下來。兩人一樣的相貌,一樣的身量,別的好漢和嘍啰都未發(fā)覺。呂方帶著轎夫一溜煙把宋江抬回去,留宋剛在杏黃旗下。
宋剛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所措。
吳用低聲道:“放心,你死不了。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站在這看。我要不是問你話,你不許說。若是問你話時,你只需稱是?!?p> 見宋剛連連點頭,吳用抬頭看看天色,大聲道:“放號炮三響,令魯智深、武松引五千軍馬,馳援朱武,一定要擊破官軍后陣?!?p> 且說朱武那里,正在與呼延灼、林沖指揮兵馬進攻官軍后軍。魯智深、武松人馬直沖過來,只見禪杖來如鐵炮,戒刀去如火飄,二人好似快刀切豆腐一般,把官軍后陣沖開,切為兩半。
朱武搖動旗幟,集中人馬猛攻其中一半。那里官軍支撐不住,很快四散了,領(lǐng)軍的汝州都監(jiān)馬萬里被林沖一矛戳在馬下。剩下一半也沒支撐太久,頓飯功夫后也跟著四散。朱武顧不上讓人馬歇息,只略一整軍,揮師往官軍中軍殺來。
童貫眼見前方久攻不下,雖然已距杏黃旗底下宋江很近,可就是沖不過去。幾個善戰(zhàn)的偏將也沒消息報來,卻是已被盧俊義三人趁亂搏殺了。眼見天色越來越晚,童貫心里焦急。再聽后軍,喊殺之聲突然變大,然后又慢慢變小。童貫心中一冷,已知那里不測了,便令鳴金叫前軍回來,且戰(zhàn)且退,預(yù)備來日再戰(zhàn)。
見官軍退卻,吳用松了一口氣,身形一軟,險些摔倒。他用力站住,只覺得后背涼颼颼的,卻是被汗?jié)裢噶恕怯枚硕ㄉ?,叫朱仝率人手持火把,隨后掩殺。他又命放起一聲號炮,只見四面八方漫山遍野燃起許多火把,沖向官軍。那些火把都是綁在大長竹竿上,叫一些不能上陣的老弱病殘嘍啰橫持,夜里一人聲勢便可當(dāng)十?dāng)?shù)人。官兵遠遠的隔著,哪里看的清楚,只道是梁山泊埋伏到了,不由大亂,紛紛潰退。前軍許多潰兵昏了頭腦,竟往中軍陣中沖來。
童貫便叫放箭,射死好多潰兵,但最靠前的兩隊還是被沖散。童貫暗叫聲苦,只得引那陣勢完整的三隊撞透重圍,殺條血路,奔到山背后來。
正喘息之際,又聽得炮聲大震,戰(zhàn)鼓齊鳴,隨著一溜火光,梁山泊步軍頭領(lǐng)解珍、鄒淵各領(lǐng)一隊步軍殺入陣內(nèi)。官軍人馬終于遮擋不住,被趕得星落云散。梁山泊人馬順勢往童貫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