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長夜短夜未央,時間過得快也慢。
準確來說,后靈柩并沒有想好接下來給怎么做。遍野的昭蘇香氣已經(jīng)逐漸混雜了鼠群的腐臭氣味,讓她莫名覺得不喜。
不知為何,鼠群并沒有朝她們而來,于是身下的野馬王也撅了撅蹄子,甩了甩尾巴,張開大嘴去啃黃色的昭蘇草。身邊的馬群也都四散開來,隨意覓食。
遠方的天際,不時盤旋的蒼鷹掠下,利爪上總能串上些許碩鼠,盡管這個過程中也有蒼鷹在俯沖至極低之處時被暴起的碩鼠撲中,然后便是第二只,第三只,不停地跳了上去,直至將蒼鷹拉下塵土,血肉化骨。
察覺到懷里的幼鷹在不停地掙扎,意欲撲出,后靈柩有些猶豫,猶豫的同時也在等待著。野馬們奔波偌久,需要進食,需要休息,而她也需要恢復(fù)體力,乃至氣機。既然確認已經(jīng)鼠群被纏住暫時無法脫身,那不如就此等待。
但在見了鮮血之后,后靈柩方知,等待也是猶豫。
只不過,后靈柩想等,有人卻等不了。
充當潮頭的碩鼠不停的死去,當潮頭的碩鼠尚未死盡后面的浪潮便涌上之時,笛祀便明白平衡已經(jīng)被打破了。能被他笛聲控制的碩鼠越來越少,剩下的都是無法直接控制,或者需要足夠時間才能控制的程度。
晚風(fēng)漸起,笛音漸重,明明將要入夏,卻莫名地多了幾分蕭瑟的味道。
笛祀的身形逐漸硬繃成石,晚風(fēng)拂過,黑袍絲毫不動。
看到這一幕的虎皮帽男子懂了,笛祀已經(jīng)盡全力了,或者說之前的力度已經(jīng)控制不住當前的鼠潮了。隨即他看向腰跨馬皮鼓的漢子,對方已經(jīng)咬緊了嘴唇,死死盯視著笛祀,似乎隨時準備出手。隨后是青衫中年男人,一臉無謂地緩?fù)?,似乎面對的不是絕境,而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踏青。
兩人對比,反而漢子更讓他覺適合視死如歸這個詞,但眼下他不想歸。只是笛祀出力越來越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越多的出力代表對方的力量越大。
這樣的互相僵持,最終無非兩個結(jié)果,一是鼠潮的力量尚在笛祀的力量之下,這不是一個好消息,因為今日他能被鼠群困于此,他日笛祀亦能困他于他處,至于另一個結(jié)果,則是大家都不愿見的。
相比之下,虎皮帽男子還是覺得前面一個結(jié)果可以接受,但可以接受并不代表就那就什么都不做,這兩個結(jié)果也是建立在他們什么都不做的前提之下的,而且就他看來,后面那個結(jié)果的可能更大一些。
那么現(xiàn)在就要做些什么了。
他輕聲開口,聲音不大卻有力:“笛祀,能否,能否將鼠群引流至來者之處?”
笛祀沒有回應(yīng)他,事實上笛祀也根本不可能回應(yīng)他,只有笛聲漸轉(zhuǎn)漸悠揚,意有所指。
……
姜離璇找上了阿曼達。
乘風(fēng)天地間的僧者披一襲袈裟,看向天地之間,神色悲憫。
“禪師欠吾一個解釋了?!?p> 看著鼠群逐漸分出一只向后靈柩而去,阿曼達的目光逐漸多了一絲溫暖,隨后露出微笑:“你想要我給你什么樣的解釋。”
姜離璇站在草地上,抬頭望著他,聽到這句話,怔了一下,道:“禪師有無聽到一種聲音?”
阿曼達平靜下來,將目光移向他,問道:“是什么樣的聲音?”
“笛聲?!?p> 阿曼達似乎是聽懂了這句話,他轉(zhuǎn)向遠處的那個吹笛人——笛祀,但同時他也真正的聽懂了這句話,因而他不懂姜離璇指的究竟是笛祀的笛聲還是其他的笛聲抑或兩者皆是。因而他保持了沉默,不作回答。
望著阿曼達陷入了沉默,姜離璇不再多言,只是取出了竹笛,又看向了后靈柩那邊。
正在休息的一人多馬盡管已經(jīng)注意到鼠潮向她們分出了一支,但是疲累的人和馬已經(jīng)被鼠潮包圍住了。沒有了隕鐵,這下似乎真的沒辦法全身而退了。
看著疲憊帶傷的馬群,后靈柩低沉不語,只怪自己太大意了,放松了注意,現(xiàn)在便是要為自己的大意買單了。
一只碩大的馬頭擦了過來,頂了頂她的臉,鼻子間噴出的熱氣打在她臉上,是很普通的野馬,隨后是下一只,無多時,整個馬群似乎已經(jīng)和她做好了告別。
最后是野馬王,它把身子移到后靈柩身邊,示意她上來。后靈柩有點傷心,這次真的要死馬了,這些家伙其實還挺可愛的,然而她沒有能保護它們的辦法。
望著下面的情形,姜離璇開始吹奏竹笛。
他不是吹笛人,自然不懂得吹笛祭司傳承下來的驅(qū)鼠之音,但既然能以笛音封殺蜃龍,自然也是能作用于碩鼠的。
更何況,他先前還是聽了片刻那名笛祀的曲調(diào)的。
其實現(xiàn)在不是一個出手的好時機,但他覺得夠了,就這么簡單。畢竟沒人希望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面對著一張哭喪臉,敗心情。
下方的黑潮在笛祀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散亂了,向四面八方散去,更多的眼發(fā)紅光的碩鼠,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翻著肚子躺在草原上。
那舞女頓時跪倒在地上,誦念著:“大慈大悲阿曼達菩薩顯靈?!?p> 虎皮帽男子也是目瞪口呆,之前還處于困境,瞬間便逆轉(zhuǎn)了,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神頓化陰冷,小心的瞥了笛祀一眼便收回去了。
……
笛音回蕩天地之中,上至天遏行云,下到土涌流泉。
姜離璇看著阿曼達,再問道:“禪師有無聽到笛音?”
阿曼達御風(fēng)空中,若是白天,確實有神仙之象,然而現(xiàn)在是黑夜,多少有幾分詭異,聞言,雙手合十,不知是低頭還是點頭。
“那最開始呢?”
阿曼達艱難地笑了一下,嘴角扯動道:“我那時可沒回答你?!?p> 最開始鷹群與野馬群沖突,姜離璇聽到了一種潛藏靈界的聲音,現(xiàn)在想來是笛音,他當時問阿曼達,只是不成想老僧當時回避了他的問題。當時未曾多想,現(xiàn)在想來多半是心中有鬼。
“天上風(fēng)大,禪師還是下來吧?!睂⒑罄m(xù)的事情串聯(lián)在一起,除了還有一些不甚明了,總體上已趨近明晰,姜離璇面無表情說道。
阿曼達收起天風(fēng),步下云端。
才怪!
他連忙把云頭駕高,隨后探出個頭下來,說道:“你保證不打我,我就下去?!?p> 姜離璇看了一眼高飛的云,轉(zhuǎn)過頭恨恨道:“保證不打死。”
不遠處,后靈柩乘馬而來。
夜近央,人相望。
空谷夢蝶
單機六十八天。我要請假連寫日記的余力都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