亙土中洲,沐陽城,月橋區(qū),公爵之傲旅館。
不久前黃大虎在這里租下一個房間,好好地洗了個澡。
出于某些原因,他留下了滿是破洞的麻布袍,并交給旅店的仆役清洗。
身穿修改過的燕尾服,手握胡桃木手杖,他推開旅店大門。
沒走幾步,月橋區(qū)的孫風紳士淑女們,就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
“一個土人……紳士。”
“好漂亮的禮服啊……”
“金絲的暗紋,看那銀紐扣,上面的東方花紋……這是最新的潮流嗎?”
黃大虎向路邊一名手捧百合花的女士脫帽行禮,跳上了路邊的公共馬車。
“到碼頭區(qū)?!?p> “先生……
一共是1先令15便士?!?p> 馬車夫丟下手中的報紙,一臉驚訝。
《烈陽信徒報》,唔,據(jù)說是弗比斯堡烈陽教會分部,印刷給虔誠信徒讀的免費報刊。
估計內(nèi)容會非常嚴謹體貼……
“當然,還有多久出發(fā)?”
黃大虎遞給馬車夫2先令銀幣,扭頭看身邊的空位,車上目前只有兩名乘客。
除他之外,一名頭發(fā)花白的紳士正低頭沉思。
“不到十五分鐘,在下一班公共馬車進入月橋區(qū)之前,我們就出發(fā)。
找給你5便士……”
十五分鐘……黃大虎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露天馬車的位置上,是多么的醒目。
和之前打算低調(diào)行事的計劃,完全相悖啊。
“先生,你好,這位先生。
你……你是個……
啊,失禮了,你好先生”
旁邊的老紳士向黃大虎伸出手。
“你好先生……有何貴事呢?!?p> 他和老紳士握了握手。
“呃,請問……能采訪你一下嗎?啊,這可能會非常有趣,采訪一名中洲人紳士。
失禮了,我叫做科里·貝克,是《東方見聞報》的記者?!?p> “記者?就是在報紙上寫文章的人嗎?”
黃大虎注意到他胸口袋子里,倒著插兩支鉛筆。
“是的,這位……中洲紳士先生,你會說孫風話,真是太難得了。
我可以向您請教一下,你對最近國會頒布的《王國印章法》怎么看呢。”
“唔,我該怎么說?”
“比如說,你認為這個法令對當?shù)厝嗣?,對整個弗比斯堡的領地,是好事嗎?”
“哈,恕我直言,我對貴國的法令所知不多,但這條法令嘛……
只有傻子才覺得是好事呀?!?p> “怎么說……您的看法是什么?”
貝克先生掏出鉛筆,在巴掌大的筆記本上寫字。
“打個比方吧,弗比斯堡管轄的海外領地,對貴國來說,好比是一潭養(yǎng)魚的水。
每到一段時間,漁夫就會到潭里撈魚?!?p> “有趣的……比喻,啊,請接著說?!?p> “可現(xiàn)在國會的稅務官們?yōu)榱双@得更多的魚,決定在定期的打魚時間之外。
對水潭進行一次徹底的清撈,他們希望一次性獲得許多的魚。
或許他們會得到許多魚,超出以前每次定期捕撈許多倍。
但可想而知,這潭水的魚受到了嚴重的損害。
以后每次定期打魚的收成……肯定會大為降低。
我們中洲人有個專門的詞語來形容這種蠢事,叫‘清空水潭撈魚’?!?p> 黃大虎用手指敲打公共馬車的邊緣,發(fā)現(xiàn)假裝讀報馬車夫,正在偷聽他說話,聽得非常專心。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的比喻,來自古老東方的智慧之論……太好了。”
貝克先生在筆記本上快速書寫。
“還有么,先生?!?p> “暫時就這樣吧……貝克先生?!?p> 貝克先生把筆記本和鉛筆放回口袋。
“太精彩了,先生,非常感謝你接受采訪,可以請問你的名字么?!?p> “黃貓……我叫黃貓。”
“謝謝你,黃貓先生……”
看來黃貓這個名字,還沒有乞丐先知那么……廣為人知。
又有幾名乘客登上公共馬車,馬車夫一揚馬鞭,喊了一聲。
“時間到,先生女士們請坐穩(wěn)了,我們出發(f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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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碼頭區(qū)跳下公共馬車以后,黃大虎向記者貝克先生道別。
走在熟悉的石板路上,腳下的皮鞋蹬在海潮濕潤的地板,輕盈而舒適。
終于不再穿難受的麻布袍子,赤腳而行了。
他用手杖點著地板,腳步頗為歡快。
“是你嗎?黃……小貓兄弟?!?p> 黃大虎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滿臉黑泥的五娘子從一條房屋之間的黑巷中走出來。
她臉上寫滿驚訝。
“五娘子,是你呀,太好了?!?p> 黃大虎向她走過去。
她是救了自己命的恩人……
五娘子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自己躲避巡視官鞭子的動作。
“怎么啦?”
“你……不當叫花子啦?也……也對,你會講孫風話,還會玄術(shù)。
有人說,你是烈陽教會派來的先知,加入叫花子窩,是為了體驗窮人的生活。
他們說你以后會當上教會的主教,是這樣嗎?”
五娘子搓著麻布袍的袖子,低垂著臉。
燕尾服和禮帽,鑲銀的手杖……
或許她認為我再也不需要他們了。
“不,不是那樣的,五娘子……
我要走了……”
五娘子似乎毫無反應。
“過幾天,我要乘船離開沐陽,到北方去。
你愿意……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北方嗎。
到那里,你就不用再做叫花子了,我保證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答應我吧,至少給我報答你的機會呀。
“你要走了?
啊不,我不能跟你走,我跟著你,算怎么回事兒呢。
做你的女人,我太老太丑了,你總不會打算給自己找個媽吧,哈哈哈?!?p> 五娘子捋了一下耳朵邊的頭發(fā),露出耳垂后的白皙皮膚。
“答應我吧,相信我,一定會讓你過好日子的。
你救了我的命……我必須……”
“不用……真的!不用!
不要把那個事放在心上,不管對哪個叫花子兄弟,我們都會那樣做。
叫花子,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也……離不了誰啊?!?p> 五娘子苦笑一聲。
“哎呀,我不是來和你說這些事兒的,小貓兄弟。
碼頭北邊的陳皮巷,有人在找你。
她托我告訴你一聲……
你會去見她嗎?”
陳皮巷離這里并不太遠。
聽酒館的顧客提到,那條巷子的名聲并不好。
“我會去的,不管你要求什么,我一定會辦到。
你真的不愿意……”
“不,小貓兄弟,不用……
你趕緊去找她吧,我走啦?!?p> 五娘子搖頭笑道,轉(zhuǎn)身走了。
“你需要錢嗎?”
五娘子的赤腳踩在石板路上,越走越遠。
“不要……叫花子要那么多錢干嘛呢。
別跟過來,黃小貓兄弟,快走吧!”
她快步跑遠了。
我無法報答她的恩情……
也許終此一生,再也見不到她了。
五娘子,我會記住你的善良,永遠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