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小廝送上一本奏折來，李玟韜忙斂了笑容，避開眾人的視線悄悄瞥了一眼折子里的內容，只這一眼，他便臉色驟變。
過了片刻，眾人看到李玟韜又照常回到席間，笑瞇瞇地飲著酒，可誰也不知道他笑臉下藏的是怎樣的心思，包括王家的人。
“來，殿下，”王結毓盈盈起身，端起一杯濃香的果釀，“臣妾敬您?！?p> “來！”李玟韜遙遙回敬，眉間卻藏了一抹冰冷。
突然，殿外傳來一個清冷悠遠的聲音，帶著綿軟的東夷口音，“王家妹妹果然好姿色，亦知禮數。”
眾人正詫異之際，只見一個身著彩衣，裊裊婷婷如仙女下凡般的女子緩緩踱入了殿內，舉手投足間盡是風情，眉眼間帶著天生的高貴倨傲，一下子就震懾住了在場的人。
府中的丫鬟家丁見了獨孤婉娘，連忙下拜，“娘娘?！?p> 獨孤婉娘微微頷首，眼神瞥向目瞪口呆的李玟韜，“殿下，臣妾來遲了，還請您莫要怪罪?！?p> “你怎么來了？”他驚覺自己的反應過于強烈，只好頓了頓，“你不必在此，先回去吧?！?p> “不，殿下娶妻，應有正妃主持大局，臣妾今日必須在這，否則陛下也會訓斥臣妾不成體統(tǒng)。”
“獨孤婉娘，你……”李玟韜感覺臉上熱辣辣的，“你夠了。”
這時，王擎之推了王結毓一把，她定了定神，說道：“姐姐蒞臨，妹妹不勝歡欣，相信殿下也不會怪罪的，還請讓妹妹正式地敬您一杯。”
“好，”獨孤婉娘揚起眉毛，“恭賀妹妹新婚之喜，也祝賀殿下，再得佳人。”
眼看著王府這邊正在娶親，龍羽深的院子里卻一片死寂，為掩人耳目，宋凝琛這幾日都是悄悄地進出。
“怎么樣了？”龍羽深悄聲問了一句，“公主怎么說？”
宋凝琛坐了下來，抿了一口茶，“她說明天會去向皇帝說明情況，你先不要擔心，事情一定會有轉機的?！?p> “整日在這房中著實是有些悶啊，”她煩躁地扯了一綹長發(fā)放在手中卷著，“我想去看看子軒和公主他們。”
“不行，你忘了嗎，你現在還重病不起，又怎能出入公主的府??？”
“這怎么辦？”龍羽深有些黯然，“我想出去走走了，自從來到這芐京城，我還沒去過別的地方呢?！?p> “你真想出去？”他瞇起長長的眼睛，笑意促狹。
“你有辦法？”
“有是有，只是，需要你的配合。”
月色如皎，芐京的朱雀街華燈初上，時而有耍把戲的火光一閃而過，街上人聲鼎沸，熱鬧得很。
龍羽深一身月白色長衫，鬢發(fā)高挽，只穿著那根月長石步搖，看起來活脫脫一個俊秀小生。宋凝琛呢，也是一襲白衣，身姿颯爽，比例良好的身材和那一雙劍眉星目招來了不少妙齡少女的回眸。
“你記得從前的事嗎？”她的目光含著些悵然，櫻唇抿得緊緊的。
宋凝琛只覺得好笑，“你這不是明知故問么？”
“我知道，”她的聲音細如蚊蚋，很快被淹沒在街巷的嘈雜聲中，“我多希望，你能記得?！?p> “你看那個，”宋凝琛如同發(fā)現了寶藏一般指著遠處的一個戲臺子，“是京戲！”
龍羽深想起在濱州集市上的一幕，不禁心念一動，跟著他走了過去。
臺上的一男一女身形優(yōu)雅宛若金童玉女，粉白的面龐在面具下若隱若現，歌喉婉轉嘹亮，每一次亮相都能討得個滿堂彩。
龍羽深不禁想起了他們在那個破舊的戲臺上，咿咿呀呀地吟唱著戲詞的場景，鼻頭一酸，眼睛也有些模糊了。再看宋凝琛，他的表情也是愣愣的，仿佛被勾起了從前的回憶，一雙眼睛緊緊地隨著臺上男子的步伐，唱念做打，一樣不落。
突然，臺下響起了一個更為洪亮有力的聲音：“輕薄人情如紙，遷移世事如棋。莫教花落子規(guī)啼，懊恨春光去矣……”
眾人定睛一看，只見宋凝琛站在臺下神色肅穆，口齒間一曲戲詞愁腸百轉，盡在一字一字間。這時，又有另一個脆生生的女聲響起，“天涯咫尺寄相思，秋色滿身莫洗去，心事堪堪作誰知……”
龍羽深口中吟唱著，眼神緊緊盯著身邊的宋凝琛，好像連空氣都氤氳著似水的柔情。
“好！好！上臺！”
“快上臺！”
“這才是行家！”
在觀眾的叫好聲中，宋凝琛挽著龍羽深緩緩走上了戲臺，步履交替，進退自如，兩人就著一段戲詞，在臺上兩相注視，含情脈脈。
一曲唱罷，謝場的聲音都淹沒在了觀眾的呼聲中，龍羽深輕輕拉了他的衣袖，“宋凝琛?！?p> “嗯？”
宋凝琛回頭一看，她的眼眶中充滿了晶瑩的淚水，他剛要抬手替她擦去，卻發(fā)現自己的臉上也淌下了淚水。
沒關系，你不記得也沒關系，有些事你忘記了，身體會替你記得，比如百轉千回、爛熟于心的戲詞，再比如，愛一個人。
這一夜，宋府內的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商議著宋凝華的婚事。
在聽完李思云烏鴉一般的聒噪后，宋國安不勝其煩地擺了擺手，“華兒，你自己說吧，想要哪家的姑娘？”
“我……”他后怕地看向李思云，“如今，就您兒子這境況，能看的上咱家的人怕是寥寥無幾?！?p> “說的什么話？”李思云恨鐵不成鋼地盯著自家兒子，“你要哪家姑娘，還不是一句話？”
“母親，”久未開口的宋凝涵緩緩地說，“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您不如問問二哥的心意究竟在哪家姑娘身上?！?p>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不懂！”李思云有些不耐煩，“那要是他看上個娼妓呢？也娶回家嗎？笑話！婚姻大事從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
宋凝涵只能沉默，無奈地看向宋國安，“父親?！?p> 宋國安略一思索道：“聽聞柳將軍家中有一幼妹，年齡雖不算大，倒也有十六七歲，不知能否為我兒良配？”
“柳盼盼？”宋凝涵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您要想好，她絕非良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