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頭永不負(fù)(終)

　　白頭永不負(fù)(七)

　　永云沒有想到，回到京城，酒樓茶肆里傳言最多的就是，白府的大小姐白軟綮和宮中博士衛(wèi)澤麟的婚事。

　　人人都說，衛(wèi)澤麟算是高攀了白小姐。他當(dāng)年狀元及第，卻因為祖上曾得罪過當(dāng)朝宰相，所以只做了一個小小的教習(xí)官。攀上白家這門親事，他肯定會升官晉爵，一場潑天富貴唾手可得。

　　永云僵坐在桌前，任由那一句句話如刀子般剜著自己的心。原來真相竟是如此？白頭不負(fù)的誓言，還是比不過頂上官帽。

　　蒙古王子已是一身中原打扮，就坐在永云的對面，頗有玩味地問:“你如今還想問他真相嗎？”

　　“問，為何不問？”永云咬著牙，噙著淚，一字一頓道，“我，還想......將他給我的毒藥全部還回去?！?p>　　蒙古王子開懷大笑，心情頗好地招呼道:“掌柜，上酒！”

　　兩壇上好的女兒紅被搬了上來，永云仰頭灌下一大碗酒。酒入愁腸，分外凄苦?？芍挥羞@樣，才能讓她暫時忘了傷痛。

　　沒幾日，便是衛(wèi)澤麟的大婚之日。

　　那日紅裝遍地，鑼鼓喧天。永云喬裝打扮混在人群里，冷眼看著熙熙攘攘的賓客。蒙古王子向身后幾名武功高強的侍衛(wèi)一擺手:“給我上！”

　　侍衛(wèi)們抽刀向人群沖去，轉(zhuǎn)眼間，恐懼的尖叫聲此起彼伏。蒙古王子一腳踏進衛(wèi)府大院，高喊道：“讓新郎官出來！否則我的刀可不長眼睛！”

　　“原來是蒙古王子大駕光臨。”清冷的聲音從身后響起，削金斷玉般。

　　永云循聲望去，只見衛(wèi)澤麟從人群中信步走出，一身喜服灼痛了她的眼睛。軟綮站在他身側(cè)，嚇得花容失色:“阿麟，他們是誰？”

　　衛(wèi)澤麟扭頭答道：“他是蒙古王子，來參加婚宴。只是王子此行并未上報朝廷，所以才令這么多人驚慌失措?！?p>　　蒙古王子往地上唾了一口，嚷道:“少廢話！新郎官，今天你得晚半個時辰拜堂了，否則我兄弟可要大開殺戒！”

　　大成國國勢衰弱，長年被蒙古打怕了。如今蒙古小王子來這里挑釁，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衛(wèi)澤麟自然是意識到了這一點，略微頷首，算作答應(yīng)。蒙古王子回頭看了永云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

　　永云緊了緊衣袖，從人群中施施然走了出來。在她的衣袖里，藏著一顆黑色的藥丸。

　　她曾對蒙古王子說，她想將衛(wèi)澤麟給她的毒藥全部還回去。

　　衛(wèi)澤麟望著她，目光淡然高遠(yuǎn)，讓永云有過一瞬間的恍惚。那眸光里，仿佛藏著千山萬水。

　　是她拼盡了余生，都邁不過去的萬水千山。短短的幾步距離，她走得那樣艱難。那一刻愛恨纏綿，迷亂了她所有的心智。

　　“既然故人相聚，那我就不妨礙你們?！泵晒磐踝有靶耙恍Γ瑢⒁恢痪茐剡f給了永云。

　　衛(wèi)澤麟看到那只酒壺時，臉色微微變了。他才華橫溢，滿手的錦繡文章，這樣聰明的人，早就猜到今日的結(jié)局了吧？

　　軟綮盯著那只酒壺，太陽穴突突一跳，當(dāng)即失聲叫喊起來:“永云！你想干什么？他可是你姐夫！”

　　話音未落，蒙古王子便一掌拍在軟綮后背，于是軟綮軟軟地倒了下去。

　　蒙古王子已經(jīng)蠻橫地踢開一道門，將兩個人推了進去，陰沉沉道:“衛(wèi)公子，我勸你放聰明點，還能留個全尸。否則––––我屠盡喜堂！”

　　門“咣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

　　永云茫然四顧，癡癡地看著房內(nèi)的大紅喜被，鴛鴦紅燭。這曾是她夢寐以求的，如今他卻轉(zhuǎn)眼許給了旁人。

　　“永云，你當(dāng)真如此絕情？”衛(wèi)澤麟道，“軟綮去討了懿旨，太皇太后給我賜了婚。若是違抗懿旨，衛(wèi)家上下就剩不下人命了?！?p>　　“賜婚？”

　　衛(wèi)澤麟苦笑:“軟綮勢在必得，不惜用皇權(quán)壓制我。為了逼我就范，逼我取了軟綮，父親差點給我跪下.......永云，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哪里都無法遂了自己的心愿?！?p>　　永云不語，只從袖中掏出那顆藥丸放進酒壺?；我换危?jié)M一杯酒，終于淚凝于睫。

　　真相是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她顫抖著手舉起酒杯:“你若是不負(fù)我，便喝下這杯酒?！?p>　　只有死人，才不會背叛。

　　衛(wèi)澤麟深深地看她，忽然啞然失笑。“好，你敬我的酒，我怎能不喝？”說完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永云含淚而笑，執(zhí)起酒壺，猛然將酒水倒進自己的喉嚨。

　　白雪紅塵里，如果沒有了他，她也不愿獨活。

　　等到蒙古王子發(fā)覺異樣，破門而入時，永云和衛(wèi)澤麟已經(jīng)雙雙倒在了地上。他將她抱起來，憤怒地問:“你為什么這么傻？”

　　永云的眼前漸漸朦朧起來，混混沌沌的黑，只有一盞燈火在眼前飄忽。猶如初遇的那日，衛(wèi)澤麟執(zhí)著一豆燈火來到書庫，火光如盛開的茶蘼。

　　她掙扎著扭頭，向衛(wèi)澤麟看去最后一眼。他倒在地上，盡管非常痛苦，還是對她說出了兩個字。

　　––––不悔。

　　永云閉上了眼睛。

　　她也是，此生，不悔。

　　你我誓言定百年，白頭永不負(fù)。

　　經(jīng)歷多少明爭暗斗，腥風(fēng)血雨，他們才終于得以執(zhí)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