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沒有異常,似乎就和皇帝的死而復生一樣。
只要一切都像表面看起來那樣沒有改變,那就是正常的。
趙和再次懷抱拂塵,站回了屬于他的位置,開始像一尊雕像一樣假寐。
視線越過寢宮內(nèi)陰暗的華麗,穿透出來,可以看到天空之上懸掛著一大一小兩個散發(fā)著銀白色光芒的圓盤,在這光芒之下的寢宮屋脊之上,站著那個攏著黑色罩袍的男子。
“真有意思,居然遇到一個能夠抵抗墜夢術(shù),偏偏又沒有半分修為的老太監(jiān)?!蹦凶拥吐曅χ_口,“‘死而復生’的景帝,這副皮囊之下,真的是一顆追靈丹帶回來的你嗎?亦或是有著別的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被陛下丟到這偏遠的藩邦景國來,實在是無聊啊,現(xiàn)在總算是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可以打發(fā)時間了。”
隨著話音回蕩開來,那黑色罩袍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而宿衛(wèi)宮墻的眾多守衛(wèi),對此卻一無所知。
墜夢術(shù),大太監(jiān)趙和不知道什么是墜夢術(shù),但宮中一生的經(jīng)歷,鑄就了他極強的心防,即便是在欲念和恐懼被放大的夢境當中,他也本能的開始利用自己的恐懼,割裂了深層次的夢境,從而守住了那個即將在夢中展現(xiàn)的秘密。
在有過一次本能的自我防衛(wèi)之后,趙和強大的心防,已經(jīng)讓他適應了那種夢境。
這讓接下來的趙和,雖然剛剛歷經(jīng)深藏心中的幼年恐懼,但在面對外力再一次試圖挖掘他內(nèi)心的隱秘時,身為夢中人的趙和潛意識逼迫自己生出了強烈的自我意念,動搖了夢境模糊自我的存在根基,最終讓這個似是而非的夢境徹底消散。
趙和的夢境結(jié)束了,那個曾站在他面前的人,自然也悄無聲息的離開。
雖然這人一度想直接對景帝下手,可有限的情報,和以往埋下的對未知的深深懼意,讓他十分有禮貌的選擇沒去進一步打擾皇帝的沉眠。
夜色依然漫長,那雙黑色的長筒靴接下來分別拜訪了一個又一個,親眼見證景帝死而復生那一幕的人,無論他是妃嬪,還是皇子,沒有例外。
對了,還是有一個例外的,就是那個靈性早已經(jīng)散去,尸身被家屬接收準備扶靈回鄉(xiāng)的太醫(yī)溫常載。
漫漫長夜對無眠的人來講是種煎熬,對習慣了這種生活的凌海來說,黑夜總是能讓他多出來一種肆意的快活,尤其是今夜。
皇帝死而復生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整座望京皇城。
對平民百姓而言,自然是皆大歡喜,拜謝上天。
當今景帝壯年繼位,沒干出什么出色的政績,也沒有拓土開疆的偉業(yè),整個一生,用無為二字來形容,可以說是恰到好處。
王朝沒有興亡交替,平順安樂,正是百姓所求。
前段時間皇帝病重,西南邊關(guān)傳來些小道消息,讓承平已久的百姓嚇了一跳,如今皇帝陛下安好,百姓不求變,只愿一個安寧。
可對于凌海這樣的人來說,死而復生這四個字所傳達出來的信息,就像一枚天降的隕石,已經(jīng)足夠轟碎這望京城中長久以來的平靜了,不是百姓的平靜,而是專屬于他們這群人的平靜。
麻煩的事情是,那個當時確診景帝歸天的溫太醫(yī),死的實在是太快了。
“這可真是一次沒有半點體驗的糟糕叩門啊?!庇H自查驗那具早已失去靈性的尸體,在鄭協(xié)的眼里,實在算不上一次有禮貌的來訪,主人已逝,靈性消散,怎么能算是拜訪呢?
溫常載死了,死的那么合情合理,又死得那么及時和讓人討厭,沒有了這個親自診斷皇帝病情的太醫(yī),就無法確定,當時的皇帝是不是真的死了。
就這樣,忙碌了大半個夜晚,得來的消息和他進宮探查之前,本質(zhì)上近乎沒有什么區(qū)別。
凌海是來的最早的,卻不是第一個離開的,他就那么像一顆釘子一樣,釘在了皇城的最高處,靜靜的,仿佛那里空無一人的,看著他的那些同行們,一個個把他走過的路線重新走上一遍。
看著他們同樣一無所獲的離去,凌海嘴里發(fā)出低笑的嘲諷:這還真是一種減少自己惱怒的好方式啊。
凌海是不會承認自己的惱怒的,他只是安靜的看著,低聲的笑著,一直待到黎明的晨曦劃破天際。
伴隨著黑暗的逝去,凌海再一次消失了。
......
新的一天終于來臨,佑慶麟欣喜于于自己的新生,在大太監(jiān)趙和的陪伴下,先是將昨天來不及逛完的皇宮走完,接著才心滿意足的回到御書房,準備看看上天賜予自己的這個天下。
不看不要緊,一看這心理落差,實在是有些難以補足呀。
號稱皇帝,自稱陛下,這該是天下一統(tǒng),坐擁九州四海的大帝吧!
結(jié)果呢?
是佑慶麟他老子以前爭權(quán),結(jié)果敗了,給趕到了這北境苦寒之地來,到了地兒之后呢,看著這荒山野嶺雜草叢生的封地,他老子實在是心中不忿呀,把心一橫,這一橫就是十年呀。
十年之后,佑慶麟他老子索性自己稱帝了,反正天高皇帝遠的,你也瞅不見我,我也瞪不著你,你做你的狗皇帝,我干我的土皇帝唄!
分封的景國,就這么的,從一個封王之地,升級成了邊陲小國。
好在父子兩代還算爭氣,這么些年下來,景國四郡三縣,總算發(fā)展成了不那么苦寒的模樣,這望京皇城,也多了些奢華之氣。
佑慶麟看著趙和給他翻出來的景國開國皇帝起居注,邊看邊感嘆,他這老子當真是一個勞苦奔波的命呀。
能在這文字中描述苦寒蠻荒之地,打下景國“偌大”的基業(yè),嗯,皇帝那起居注里,用的就是這“偌大”二字,也實在是不容易。
帶著當初景王分封的那點人手,硬是把帝國的架子給搭了起來,可接著就一命嗚呼了,把初具雛形的景國交給了佑慶麟。
好在當今這位這老皇帝也算爭氣,沒把心思放在權(quán)謀爭斗之上,只當個安靜的車頭,帶著景國,終其一朝,按這年頭的標準來看,也算是養(yǎng)出來個盛世了。
接著佑慶麟問起太子和三皇子的情況來,又有些皺眉。
老皇帝一輩子遵循個無為而治,又寵溺兒孫,現(xiàn)在太子佑祥民監(jiān)國,三皇子佑祥運又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這就導致現(xiàn)在的佑慶麟手里,除了個整天候著的趙和,幾乎沒有什么可用的人手。
這種情況,對一個新生的“年輕”帝王來說,可實在是有些不甘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