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nóng)民們辛苦一整年，就算老天爺給臉，也只能勉強(qiáng)糊口，今年賦稅上漲，青山村的人個個愁了起來，村長勞山組織村民們挨家挨戶去交稅，范家早用麻袋分出了上交的糧食，秦氏和范思勉各背一袋去村口交租，顧氏牽著范寧也去看。
村口鬧哄哄的，都是平頭百姓，大字不識幾個，更別提算賬了，常常有人算不對數(shù)的，這不，田家的就不對數(shù)，官差把關(guān)嚴(yán)格，斷然不會收少，為首那個一臉橫肉，沖著田大郎道：“你家應(yīng)交十六畝的糧，你這不夠啊。”
田大郎是個老實(shí)漢子，抓了抓頭，不好意思地笑：“這就去背來?！?p> 田大郎他媳婦趙氏歷來斤斤計較，又潑辣，嚷嚷道：“去年我家交的就是十六畝，今年交了這糧，家里連飯都吃不飽了，官差大人，你行行好吧?！?p> 官差冷了臉：“這是朝廷的通告，難不成你不想遵從?！?p> 這官差一臉兇煞，看起來就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主，勞山連忙安撫官差：“高大人，他們不識數(shù)，您別與他們計較。”又對田大郎解釋道：“去年的賦稅是一畝一斗，今年的稅是每畝一斗半，你家十六畝地，你這一袋糧食，只量了十一畝的就見了底，還差五畝沒交?！?p> 范寧覺得稀奇，不是說以一畝一斗半嗎？直接算個乘法就好了，十六乘一點(diǎn)五，應(yīng)該交二十四斗，她身子小，擠進(jìn)去才知道勞山是拿了量具，按照畝數(shù)來量的，往年都是每一畝量一斗，今年升為一斗半，像田家的，就得先量一斗出來，再量半斗出來，算一畝，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十六次。
范寧覺得勞山也太傻了些，隨即才想到，古代讀書人少，勞山不識字，更不會算乘法，所以量得這么費(fèi)力。
自來民怕官，田大郎拉了拉趙氏，示意她少說兩句，又討好地對官差和勞山道：”我這就去背，麻煩你們等一等?！?p> 趙氏嘟嘟囔囔地轉(zhuǎn)身就走
高大人一臉不耐煩地催田大郎：“快去快回。”又沖著村長勞山抱怨：“青山村就三四十戶人家，縣太爺命我今天就得把稅收齊，這樣慢吞吞的，要收到何時啊？”
勞山知道這位高大人歷來不好相與，只能賠了個笑臉：“鄉(xiāng)親們都背了玉米出來，今天一定早早能把稅收齊，我媳婦早就在準(zhǔn)備飯食了?！?p> 高大人冷哼一聲：“我可不是找你要賄賂，只是官府人員往來，來到你這村里，只能找你這村長，你們青山村山高路遠(yuǎn)，總是要耽誤幾頓飯的功夫?！?p> 勞山不敢再應(yīng)聲，心里卻暗罵高大人，這人去別的村里收稅，都要賴在村長家里吃飽喝足才走，吃了喝了還不給個笑臉，真是難伺候，今年這瘟神到了青山村，他可真是倒霉。
田大郎還沒回來，勞山本想先收別人家的，高大人卻說：“亂了順序，收錯怎么辦，且等一等吧?！?p> 勞山心想，今天來了五個官差，加上他總共六個人，其實(shí)分做三處收也是可以的，高大人這是故意浪費(fèi)時間呢，這樣耽擱下去，今天哪里能收完賦稅，抬頭望見范思勉，吆喝一聲：“這不是二郎嗎？二郎，快過來，這稅算得我頭暈，快來幫忙?！?p> 范思勉背著玉米，道：“我家的稅還沒交，正排著隊呢?！?p> 勞山連忙過來：“先放下，你來幫忙算算賬，咱們也能收得快一些。”
范思勉只好放下玉米，隨勞山過去，高大人一臉不高興地問勞山：“他是何人？”
勞山介紹道：“這是我們村唯一的童生老爺，識文斷字，又在縣里的青嶺書院教書，有他幫忙算賬，收稅也能快一些?！?p> 高大人一聽，原來青山村這山旮旯里還有個體面人，倒是不好再為難勞山，對范思勉道：“那你就幫幫忙吧?！?p> 不多時，田大郎背著玉米來到，范思勉早算好了該量幾斗，交稅的速度快了不是一點(diǎn)半點(diǎn)。
中間出了個插曲，布家人來交租的時候，布大娘與布承學(xué)各背一袋玉米前來，布承學(xué)見范思勉在幫忙算賬，熱心地也想上前幫忙，高大人本來就想為難勞山，索要點(diǎn)好處，再賴上兩頓飯，范思勉的出現(xiàn)讓他的計劃落了空，心中憋著氣，他聽到布承學(xué)雖是個讀書人，卻沒有功名，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冷哼了一聲：“什么阿貓阿狗也來摻和官府的事！”
布承學(xué)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深覺難堪。
趙秋蘭今日也來了，布承學(xué)對她十分好，又不用她干重活，所以她是優(yōu)哉游哉來的，見到丈夫被高大人輕視，又見范思勉算起帳來利利索索的，氣不打一處來，心里那股子不甘又冒了出來，只覺得自己處處勝過秦氏，憑什么嫁的丈夫不如人。
青山村的稅下午時分全部收完了，離傍晚還早著呢，本來官差們該押了牛車回縣里，勞山早已打聽過高大人的脾氣，幾次三番挽留高大人留下來吃過晚飯再走，高大人嘴上推辭，也就只是做做樣子，最終還是留下了下來。
范思勉被勞山拉去作陪，回到家已經(jīng)是戍時了，滿身的酒氣，秦氏連忙倒了碗水給他喝，顧氏抱著范寧，輕輕拍著她的背哄她睡覺，范寧倒是沒睡著，安安靜靜地聽著大人們說話，顧氏嫌范思勉身上酒味臭，捂了捂鼻子：“怎么還喝上酒了？”
范思勉拉了條板凳坐下：“哎，還不是那高大人，百般為難村長，我看勞山那一壇酒藏了許多年都舍不得喝，那高大人喝了還嫌味淡，真是可惡?！?p> 秦氏覺得稀奇：“勞山在村里也是個體面人，沒想到還會被別人為難。”
范思勉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那高大人，是高縣令的侄子，歷來橫行霸道，以前去別的鄉(xiāng)里收稅，也是要好酒好肉伺候的?！?p> 顧氏道：“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們農(nóng)家人一年到頭只求餓不死，他倒好，仗著點(diǎn)關(guān)系，來了就是一頓搜刮?！?p> 范思勉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今年賦稅漲了，勞山又送來英子去書院，家里正缺錢糧，這壇子酒，本來是留著給英子拜師用的?！?p> 秦氏道：“勞山他媳婦羅氏前幾日還同我說，學(xué)堂的束脩太高，她每次拿出糧食來都覺得心疼呢，官府也不知怎么地，賦稅一下子漲了這么多，這不是要人命呢嘛?！?p> ”我今日倒是聽那高大人露了一嘴，說是北邊遭了災(zāi)，餓死不少人，朝廷才多收了稅填補(bǔ)那邊。“
顧氏道：”開春的時候聽你說了北邊雪下得大，今年初的時候，我就留下了家里的小麥不讓賣，我們家糊口的糧還是夠的?！?p> 秦氏覺得婆婆英明，又慶幸自己回娘家勸爹娘沒賣小麥的事，眾人又感嘆了幾句農(nóng)民生活不易，方才歇下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