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想知道。

　　一睜開眼，就是全然陌生的世界。

　　一個人赤裸著從地上站起來，他的皮膚如同牛奶一般白，卻透著健康的紅潤，明明不著寸縷，卻沒有絲毫的淫穢感。

　　因為他太純粹了，他是眼中是干凈的無知。

　　初生的嬰兒在這一刻哇哇墜地，這個人面對著陌生的世界，站在原地。

　　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知道這里是哪里。

　　他對世界一無所知，對知識一無所知，對思想一無所知，對善惡一無所知，‘「」’的人類剛一出生，就要墜地而死。

　　“天使！”一個小鋼片叫道。

　　人類低下頭，好奇的看著與他長相完全不同的東西，說——

　　“咿呀、咿咿呀呀、咿呀呀?！?p>　　“是天使呀！”小剛片的叫聲吸引來了更多的金屬生命，它們像是小精靈一樣聚集過來，興奮的圍繞在人類的身邊。

　　第一刻鐘，人類學會了說話。

　　第二刻鐘，人類學會了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意思。

　　第三刻鐘，人類學會了思想。

　　可是他還沒有擁有善惡與智慧，更重要的是，他還不明白謊言與背叛，這是金屬生命所不擁有的東西，它們永遠也不會撒謊。

　　于是已經(jīng)有了些許自我的人，背負著這些金屬生命，走向遠處的城市。

　　“天使是什么意思？”

　　“我們也不知道，是從人類的口中聽來的?！?p>　　金屬生命們嘰嘰喳喳的搶答道：“沒錯，他們總是把這些掛在嘴邊，耶穌、神啊、主啊，圣母瑪利亞啊！”

　　······

　　顧白推開了一扇門，門后是一望無際的郁金香花原，這里是成都最熱鬧的街巷之一。

　　他走進門，低頭摘起一朵花。

　　觸感、味道、色彩、外形、質(zhì)量，一切都無可挑剔，再敏感的人來這里也會相信這朵花的真實。

　　所謂夢境，亦真亦假。

　　“確定不出來見一面嗎？難道你與我家那位的脾氣一樣？”

　　唯美的花田散去，這只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陳舊屋子，一個栗色頭發(fā)的女子坐在椅子上，目光復雜。

　　兩人默默無言，彼此相知卻互不交談，因為與人溝通是最麻煩的事情了。

　　要照顧人的心情，揣摩他的話語，尊重他的底線，時刻得小心謹慎，費心費力。

　　活的太認真的人往往會因此而煩惱。

　　因此顧白直接說明了來意：“幫我一個忙。”

　　“什么事？”夢游師微怔。

　　“你的能力，應該可以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即時推演吧？”

　　“可以是可以……但最多只有三次。”

　　夢游師很誠實，在一個先知面前撒謊是最愚蠢的事情，而且，周圍那若有若無的窒息感，她也不想再體會下去了。

　　“你是怎么看破我的夢境的？”

　　“刻星印可以記錄世界的信息，所以對我而言，并不是看破了你的幻境，而是感受到了違和感。”顧白半開玩笑的調(diào)侃道：“就像真貨和贗品的區(qū)別一樣?！?p>　　“哼！”夢游師不悅的撅起嘴，賭氣似的把頭扭到一邊。

　　“可愛的姿態(tài)可不會讓先知心軟，因為你接下來的動作總是會暴露你的內(nèi)心?！?p>　　智慧與力量的雙重碾壓，夢游師從被發(fā)現(xiàn)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認命了。

　　她在第二先知的身邊，無數(shù)次的見證了眼前這個溫和無害的男人，到底有多么的可怕。

　　“你從什么時候開始知道我的身份的？”

　　夢游師倒坐在椅子上，趴在椅背上，看著興致勃勃翻看她房間的顧白說道。

　　“從我開始猜測第二先知的身邊有一名幻術師為止?！鳖櫚啄闷鹨幻端y長釘，細細打量。

　　“你幫助了他很多很多，這些都是我們之間的恩怨。”窗簾的縫隙間投射進來的陽關，照在顧白臉上形成捷徑分明的光影，他的笑容不帶絲毫的實感，“而你前陣子救走第二先知的賬，我還沒有跟你算。”

　　夢游師的臉色煞白，她如何斗的過顧白這種智商如鬼的家伙？再加上絕對力量的壓迫下，她放棄了掙扎，決定老老實實的工作。

　　顧白向她說了要求。

　　首先，夢境一旦展開，就無法停止，這是夢游師能力的局限······

　　其次，夢境的時間初始與現(xiàn)實同步。但會逐漸產(chǎn)生分歧，從分歧中產(chǎn)生的結(jié)果會不斷輪回，直到夢游師蘇醒為止。

　　最后，如此規(guī)模巨大的夢境，想要維持它的真實和穩(wěn)定，就需要夢游師親自入夢，她在夢中所待的極限時間，是徹底忘記自我之前，分不清真實與虛幻，一旦她認為夢中的世界是真實的，那么這個夢境就會膨脹，吞噬他人的靈魂，不斷的以這世界的夢境為養(yǎng)分，成為一顆新的星球。

　　“······所以，對夢境世界的引導和維護，需要一個人親自執(zhí)行?！眽粲螏煷蟠蠓椒降奶统鲆话谚€匙，遞給了顧白，“這是我的鑰匙，記得定時叫醒我補充營養(yǎng)和休息精神，不然的話我的肉身壞死，就只能活在夢里了。”

　　顧白說：“那不就是你期待的嗎？”

　　“哎呀~，被發(fā)現(xiàn)了？嘻嘻。”

　　“我會定期過來的。”顧白看著夢游師一點一點的閉上眼睛，她的氣質(zhì)變得空靈到接近虛無，如果陸柱炎在這里，一定會對這種前所未有的磁場感到震驚，這種波紋的神秘與瑰麗難以想象，即便顧白無法最直觀的感知，他肉眼可見的世界已經(jīng)開始扭曲和變化，這個房子的空間，他所感知到的現(xiàn)實開始模糊和不穩(wěn)定化。

　　世界創(chuàng)造，開始了。

　　顧白默默地退出了房間，之后，他會時不時的來這里觀察。

　　腦袋中突然出現(xiàn)的畫面讓他目光一閃，隨即表情冷峻漠然，“預知未來······真是討厭的能力?！?p>　　未來的自己，正和夢游師進行著交談。

　　她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那是接近真實的死亡所帶來的生理反應，與遲來的恐懼催生的憤怒和歇斯底里。

　　夢游師：“我不明白，你明明可以預見未來，為什么還要做這種事？”

　　顧白淡淡地搖了搖頭。

　　“你不明白先知最怕的是什么?！?p>　　他頓了頓，平靜的說：“是沒有活著的意義?！?p>　　“當我知道未來的全部，就會難以對抗命運?！?p>　　顧白的腦袋嗡的一聲炸了，像是有一道閃電剎那間劈開了心靈的迷霧，他經(jīng)不住的戰(zhàn)栗，身體如篩子似的抖動，病態(tài)、明悟、狂喜的復雜感受，讓他的情緒變得難以自控。

　　他花了很久才再次平靜下來。

　　“我想知道······人類為什么會這么扭曲，這份扭曲的根源在哪。矛盾、復雜，總是會招致戰(zhàn)爭，而戰(zhàn)爭帶來毀滅?！?p>　　“我想知道······”

　　顧白想要知道，未來。是的，要向前看，不是毀滅，而是毀滅之后，在那前方——……

　　他看不見的未來是什么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