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豬吃虎（一）

　　下一秒他愣怔抬眼，只因聞到她獨有香氣，遠異于那般俗粉味道，而是一股似有若無，卻能立刻使她與其他女子分辨開的氣息。一股深刻于他腦海的氣息，一股令他久沉不醒的氣息。

　　“阿楠，是你啊...”，他有些癡。又端起酒杯，卻被她先奪走。

　　“秦橈...”

　　他忽然抱住她。坐在高椅上，同孩子一般緊緊圈住她，埋頭在她腰隙，一言不發(fā)。她可以感觸到他的微微顫抖，亦可以感受到他的極力隱忍。

　　姜楠低下頭，心里如同被細線扯過，絲絲地痛。

　　她輕輕拍撫，緩緩道：“有些人雖已不在，可我相信，他們仍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繼續(xù)愛著我們?！?p>　　今天是四月十日，秦橈母親的忌日。只有她知道。

　　八年前的今日，也就是她與他十五歲那年。初三?？迹瑢W校安排學生將教室打掃干凈，他無故缺勤。姜楠為班長，又將他那份做了，便留到最后，離開的最晚。

　　天色已昏暗。車棚取車時，隱約聽教學樓后墻處有微小聲響。姜楠放下車走過去，因為她看到他的車仍舊停在車棚。

　　后墻的低矮臺階上，坐有一人，在將夜的黯淡光線下顯得蕭涼頹廢。松垮的校服上衣被蓋到頭頂，想是他不想被任何人瞧見他此刻模樣。

　　姜楠知道。是秦橈。他的手臂有幾道新鮮的刀口，是他前幾日與一伙人拼架留下的。他為此被校方點名警告。

　　他手中握著一張相片。距離太遠，姜楠并不能看很清，可卻能聽到隱忍泣聲，間間斷斷，斷了的時間他就只凝視，不語。

　　她聽到他喃：媽，你為什么不要我...為什么得了病不告訴我...為什么要離開我...我是你的阿橈啊...

　　姜楠僵硬地站了一會兒。她不準備走過去，只取出紙帕，俯身由它輕輕滑過去。他卻猛然察覺，扯掉衣服，直接對上正欲離開的她。他的眼睛動了動，眼角似乎殘余一滴淚。那雙冷鷙的眼，正緊緊鎖住她。

　　姜楠下意識站直身體。瞳孔中的他越來越大，離她越來越近。

　　姜楠哭得更兇了。

　　這下秦橈有點手足無措了，他慌忙掏出紙帕，動作柔了些，邊擦邊兇：“誰讓你看到我了。你要是敢把這件事說出去，以后我見你一次，親你一次。不要哭了?！?p>　　姜楠咬唇不語，只水花花的大眼睛直盯著他，說不清是委屈還是氣憤亦或是害怕。

　　日后怎么也不再管他的事了。這個蠻橫子。她想。

　　姜楠便記住了這個日子。

　　她忽而感觸到腰間一緊，有熱而滾燙的液體暈濕了她的紗裙。令她的心猛地一縮。

　　許久。她聽他喃喃：“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

　　連你...也不要我了...

　　姜楠忽然就道了那么一句，“阿橈，我會陪著你的?！保B她也不知為何。

　　秦橈在她的動作下漸漸平靜，只是依舊抱住她不撒手。

　　姜楠輕聲試探道：“秦橈？我們回家好不好？”

　　他不吱聲，圈她更緊些。

　　姜楠無奈，又由他抱了一會兒，待到小腿實在酸痛站不住，畢竟他那么龐大一只壓在她身上。

　　“回家了?！?p>　　她托他手臂，他便乖乖隨她站起，卻依然黏在她身上。她動，他也動，如同一只樹袋熊掛在她身上，顯得滑稽又幼稚。姜楠哭笑不得，又訝異又無可奈何，只得拖著他，一步一步，沉重又緩慢地移出酒吧。

　　他怕是轉性？倒是一點也不在乎周圍眼光。她默想。

　　好容易將他塞進車里，他又扒上來，抱著她一只胳膊蹭來蹭去不放。

　　姜楠又想笑又想哭，扒開他的手，他卻又纏上來。于是她很有耐心地哄他：“秦橈，你這樣抱著我，我沒辦法開車。把手松開好不好？”

　　他不理。

　　“那...回家再給抱好嗎？”，她猶豫著試探。

　　他立刻乖乖撒手。

　　姜楠實在很難形容此刻心情。好像拖帶一只巨嬰一般，可明明這只巨嬰上午還是一只冰冷的恐龍。

　　可是酒精對他有奇效？確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她替他系好安全帶，見他閉眼似乎睡著才慢慢發(fā)動車子。卻忽視了秦橈嘴邊那一抹極不易察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