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戴面紗的尼姑（六）
歡喜也跟著愣了，對啊，這樣一來，娘親的身體怎么受得了？
想到這里，歡喜迅速的跑到房外，她要去找自己的娘親，問問她可有別的什么法子。
林夕閣正房里的門虛掩著，歡喜正要推門進去，卻聽到父親林羽的驚呼聲“你，你的臉如何成了……”
歡喜硬生生的頓住腳，輕聲輕氣的站在外面，就聽到里面好像寂靜了好久，才傳來娘親苦澀的聲音：
“是不是很可怕？我已經(jīng)不是你記憶中的元夕了！”
“……不，無論你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是我記憶中的元夕！”
林羽好像停頓了一大會兒，但是他的語氣已經(jīng)由原來的震驚變得堅定無比，而且這堅定里還帶著許多的心疼。
歡喜站在窗外，有些愣了，眼淚順著臉頰無聲的流了下來。
娘親的模樣她是見過的，好幾道縱橫的刀疤在臉上彎曲盤繞，連一塊兒平滑的地方都沒有。
她雖然沒有見過娘親先前的美貌，但是元夕的大名，她以前還是聽說過的。也知道林家就是因為這張美麗的面孔，才落得兄弟反目，家道中落。
歡喜原本以為男人都是好色的，情生于色，愛源于色！卻萬萬沒有想到父親見到已經(jīng)毀了容的娘親，卻依然情愛篤深。
歡喜悄悄的退回來，給父母留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她回到林元的房中，卻見到季懷已經(jīng)給林元抹完了藥，正把一只介蟲放在自己的指肚上，映著窗外的光，仔細的看。
“這東西可是有毒的！”歡喜走過去，拿著竹簽兒把那只介蟲撥回到自己的葫蘆里。
季懷看著她的身形姿態(tài)，心里的疑問不由得脫口而出：“你長得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朋友！”
“你的朋友？”歡喜正清理著桌子上的藥罐，一聽這話便揚起頭來看著季懷，那滿眼的天真讓季懷簡直懷疑自己的話是多此一舉。
是啊，她們的身形姿態(tài)雖然有些相似，但兩人的音容笑貌，性格脾氣都相去甚遠。
也許是自己想的太多了！季懷在心底暗暗嘆了一口氣。
“她長得和我一樣美嗎？”歡喜卻好像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追著問道。
“哦！不！她……”她是什么樣子來？季懷一時語塞，在腦海中努力的拼湊起黍離的模樣。只記得她有一雙大大的眼睛，一雙哀怨的眼睛。至于那張丑陋的臉，卻在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印象。
“你快說呀，是不是和我長得一樣？”歡喜居然急切起來。
季懷的心又動了一下。他定定的看著歡喜，想透過她那雙天真的眼睛直視她腦海的秘密。
“實話告訴你吧，我還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因為她一出生時便中了毒，所以被我外祖父抱走去尋找名醫(yī)了，至今仍然杳無音訊。我和娘親還一直在找她呢！”
季懷的頭“嗡”的一聲大了。
難不成黍離竟是這歡喜的同胞姐姐，她之所以長得那么丑陋，竟是因為中了毒？
“說呀，你那個朋友長得什么樣子？”歡喜不停的追問。她那一雙天真的眼里滿含著熱切的期望。
“不，不不，她長得和你一點兒也不像！她——已經(jīng)死了！”季懷說完這句話便逃也似的出了房門。
歡喜看著他有些踉蹌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底就生出一種快感。
“娘——”一聲含混不清的呼喚，瞬間把歡喜的注意力拉了過來。
“大哥！”歡喜欣喜的走到床邊，就見林元依然緊閉著雙眼，但嘴里卻含混不清的說著什么，只有這一句娘聽到比較清楚。
“將軍醒了嗎？”林和從屋外大踏步走進來，急切的問道。
“還沒有，他只是在說胡話！”
“那，那，將軍是不是沒事了？”自從看到歡喜和他娘親的一番操作，林和已經(jīng)絕望的心又漸漸的復(fù)蘇過來。
“不知道，還要看看效果！”歡喜看著躺在床上的林元的那張煞白的臉，心里也是五味雜陳。
“為什么只有他一個人中了介毒，而你們……”歡喜對林元中毒的事感到十分不解。
“姑娘既然不是外人，我就實話說了。這次出征原本就是咱們將軍主動請纓的，因為咱們早就探聽到了消息，說玄武軍會和胡人達成什么陰謀協(xié)議?？涩F(xiàn)在看來，這居然是一個坑，是一個玄武軍他們設(shè)計好了的坑，為的就是讓咱們?nèi)デ熬€損兵折將，削弱咱們的力量?！?p> 歡喜皺了皺眉頭，打仗的事兒她可一竅不通，也不喜歡去通。
“我問的是為什么單單我哥中了毒呢？”
“噢——我還沒說到呢！”林和不緊不慢的說道，他是打算把事情的緣由原原本本的都告訴歡喜。其實，這些話在他的肚子里憋了好多天了，每次一張嘴都會被林羽將軍拿話岔開，以至于他都有點懷疑林羽將軍到底是林元的叔父，還是那季懷的親叔父。
“原本我們是一路大勝的！胡人四散奔跑。他們侵擾我們邊境幾十年，所有的打法將軍都了然于胸。這種且戰(zhàn)且退的情勢明顯是在誘敵深入，所以所以將軍就故作輕敵，一路追趕那些殘兵敗將，暗中卻早已派人聯(lián)系了玄武軍，要來個前后夾擊，一鼓作氣消滅胡人。將軍的心還是善了，他自以為看人很準(zhǔn)，所以一直認為那季將軍雖然在朝堂上支持皇后，立身不正，但是在對付外敵上，肯定會和咱們同仇敵愾——”
林和的眼睛望著遠方滿臉都是怨恨的模樣。歡喜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慢慢的講下去，“咱們一直追到幽幽谷，那是個葫蘆狀的地形，進去容易，出來就難了！我們在那兒足足被困了十幾天，后來，糧食和水都吃完了，喝完了，還是不見援軍到來。饑餓倒還能忍受，可是缺水卻把人渴得難受！那個地方全是荒漠戈壁，連一棵草都不見往哪里去挖水呢？弟兄們接連的倒下，將軍便以身作餌，親自歷險去和胡人談判，我們趁機潛到谷口，經(jīng)過殊死拼殺，這才僥幸的逃了回來。只是我們死了三分之二的弟兄，將軍也在酒宴上被飲了介毒酒，生命垂危！”
林和講完，沉默的坐在那里。歡喜卻分明的看到他臉上掛著兩行淚珠。
一個堂堂七尺的漢子，歷經(jīng)過大大小小數(shù)十次的戰(zhàn)斗，卻忍不住在歡喜的面前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