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安城北城中,清晨。
一大早老人就起身到院中打掃落葉,前堂此時還沒有開門,老人便招呼著云夙起床吃飯,吃完飯出來院子里透透氣。
已經(jīng)是入秋的時節(jié),院中槐樹下落葉紛紛。看起來有些蕭瑟。
云夙對著手掌哈了口氣,扭頭看了一眼院中的老人。心里疑惑。
這兩天云夙總感覺老人有些心事重重,有時會躲避他的眼神。今天早飯時,似乎有些猶豫,想要告訴他什么事,但最后還是沒有開口。
“林爺爺,你是不是有事情想告訴我?!?p> 云夙問道。
“這。。”老者遲疑。不知該不該說。
“小蘇,先來屋子里吧,到屋里再說?!崩先撕ε赂魤τ卸?,也是怕云夙一時難以接受。
云夙點了點頭,跟在老人身后進(jìn)屋。
“三日之前,鎮(zhèn)南將軍回京了,聽說帶回了云棱大將軍的。。頭顱?!?p> 老人坐下后,遲疑片刻還是開口。
“什么?”云夙臉色微白,眼睛瞪大。
“聽說此案已經(jīng)定案,云棱在軍營中寫下了一封認(rèn)罪書后便畏罪自殺,陛下下詔,將云府重犯,就是云夫人,還有幾名將領(lǐng)一同斬首?!崩先搜a充說道:“就在今日午時行刑。”
“不可能!”云夙眼前一黑,起身想要奪門而出,剛起身就腿一軟跌坐于地。
老人急忙上前拉起云夙,扶云夙坐在床上,不停輕拍著云夙的背安慰。云夙渾身顫抖,嘴里不停重復(fù)說著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是真的,我父親不會的,他不會的,不可能?!?p> 云夙拼命搖著腦袋,他本來還希望著,等父親回來,說不定一切都是冤枉的,可此時聽到這句話,他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林爺爺,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父親他沒有叛國,我相信他,他不會這樣做的?!?p> 云夙死死抓住老人的胳膊,像抓著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樣,指甲死死掐進(jìn)老者的衣服里,云夙睜大著眼睛,死死盯著老人的眼睛,希望老人告訴他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老人胳膊被指甲掐的有些疼痛,但他完全都沒有注意到,只是呆呆看著云夙。
“你,你父親是。。”老人渾濁老眼睜大,驚愕看著眼前這個痛哭的少年。
“是云棱將軍?”
云夙一時失言,但此時也并沒有心情辯解,只是點了點頭,抽噎不停。
“這。。?!崩先四X海里一片混亂,他也沒有想過,那日一時惻隱留下的少年,竟然是鎮(zhèn)北大將軍的兒子,朝廷的重犯。
老人看著云夙,心情復(fù)雜,如果是半月之前,他肯定會將云夙交上去,但這半個月兩人相處以來,云夙的乖巧懂事,已經(jīng)完全彌補了他心里的某個缺憾。老人甚至已經(jīng)將云夙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孫兒。
其實老人心里早就有些疑惑,云夙昏倒在他門前那一夜,少年身上所穿的衣服,的確不太像是一個仆役兒子的。
只是,他那時也沒有多想什么。聽說云府上下只有一個仆役的兒子失蹤,他也就不再疑惑。
老人心亂如麻,但還是向云夙確認(rèn)了一遍說道:“告示上說,云棱將軍在軍中親手寫下一封認(rèn)罪書,經(jīng)人確認(rèn),已經(jīng)確定是云將軍的筆跡?!?p> 云夙搖頭,只是重復(fù)說道:“這不是真的,父親他一心為國,怎么可能會叛變。”
老人嘆了口氣,沒有再解釋安慰,他知道,自己的父親叛國,幾乎是整個信仰的崩塌,可想而知,此事對一個少年而言是多大的打擊。
云夙抬起頭,說道:“林爺爺,那我母親她,她現(xiàn)在在哪里?”
老人愣了一下,才想起云夙說的是云夫人,咬咬牙說道:“告示上說,云夫人和幾名副將,今日午時在南城鬧市中行刑?!?p> 云夙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許久,抬頭向老人說道:“林爺爺,我想過去見母親最后一面?!?p> 老人遲疑,說道:“此時你過去,也無濟于事,更何況人太多,萬一。?!?p> “林爺爺,”云夙哭著跪倒在老人面前,說道:“林爺爺,我想再見她一面,我知道我沒有辦法救她,但是,我,我想讓她知道我還活著。?!?p> “父親已經(jīng)死了,姐姐也死了,”云夙抽噎道:“她一定很難過,我想讓她再看我一眼,讓她知道我還活著。”
老人看著面前云夙的小腦袋,心底微酸,想到了埋骨于戰(zhàn)場的兒子,想到了到死也沒有合眼的老妻。
兒子倒在戰(zhàn)場合上眼睛前,大概也是很遺憾吧,就像妻子走之前,她已經(jīng)流不出眼淚,只能目光呆呆的看著屋頂,直到?jīng)]有呼吸。
老人嘆息一聲,點了點頭。向云夙囑咐說道:“我答應(yīng)你,娃娃,但是記得到了那里之后,無論如何也不要亂動也不要喊,如果被人發(fā)現(xiàn)了,那你也得把命搭進(jìn)去的?!?p> 云夙拼命點頭,帶著淚痕說道:“林爺爺,我不會喊的,我會乖乖的?!?p> 老人點了點頭,起身去翻找被放起來的斗笠。帶著云夙當(dāng)然不能直接去,如果被哪個見過云夙的人認(rèn)了出來,那就全完了。
片刻后,后院門打開,兩個戴著斗笠的身影一老一小,從后門出去。
……
此時的刑部大牢中。
牢房前,站著一名官員。
“帶云蘇氏出來。”官員揮了揮手,示意身后的衙役進(jìn)去帶人。
衙役行禮,從腰間解下鑰匙,走到門前開門。
一縷陽光從窗外照進(jìn)陰暗潮濕的牢房,牢內(nèi),云夫人面色蒼白如鬼,呆呆靠墻坐著,目光渙散看著對面的墻。
自從前日那名官員過來,傳達(dá)了陛下的旨意,并告訴了她云棱的死訊后,她便頹坐于墻邊。再沒有動作。
除了偶爾眨一眨眼睛,衙役幾乎都要以為,這是個死人。
官員目光越過門上的窗,看著牢里的云夫人,沉默不語。
那日過來時,云夫人眼中猶帶有幾分神色和光彩,但在聽自己說完話后,全部徹底煙消云散。
他忽然想起了燈油耗盡時候,燈芯上跳動閃過最后一點火光,隨后,就是徹底的黑暗。
云夫人的目光,與此無異。
官員看著衙役將云夫人拖出門,帶到自己面前。云夫人目光渙散沒有一點注意力。
官員嘆了一口氣,揮手讓衙役帶走云夫人,起身跟在其后。
今天,他是監(jiān)斬官。
牢門外陽光強烈,剛從陰暗處出來的幾人瞇了瞇眼。
按照慣例,犯人斬首之前要先游行一圈,然后推往鬧市處斬首示眾。
監(jiān)斬官員翻身上馬,衙役將云夫人架上囚車。準(zhǔn)備游街。
天牢出來的路邊,圍滿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