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夙練完,收刀看向楊老虎。
楊老虎嘴角還有一絲沒有完全褪去的壞笑,此時看到云夙望過來,收斂表情說道:“還算勉強,有那么一點意思了,蘇小子你感覺怎么樣?”
云夙歪頭認真想了想,老老實實回答道:“有點累?!?p> 楊老虎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悅說道:“廢話,能不累就怪了,你才這么大歲數(shù),就想著玩刀,純粹給自己找罪受?!?p> “還有,我說的是你用刀時候,和我用刀時候有沒有感覺有些不一樣?”
“有點?!?p> “嗯?說來聽聽?”
“沒有那股氣勢?!?p> “氣勢?什么氣勢?”
“就是拿著刀就要找人砍的氣勢?!?p> “什么找人砍?又不是市井流氓,一個看不順眼就要砍人?”
“對對對,就是那種。”
“對個屁,那叫殺氣!”
在一旁安安靜靜站著的老人終于忍不住,一口水噴了出去,咳嗽不停。
老人看到兩個人看過來,慌忙擺擺手,表示不用在意自己。
楊老虎回頭瞪向持刀站著的云夙,臉色異常精彩。
云夙一臉無辜,好像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樣。
“我說的是,你用刀時氣力不夠,砍出去連個草紙都砍不破,沒有那種凌厲。就算有人站在你面前讓你砍,你都砍不破人家一層衣服!”楊老虎瞪著云夙說道。
“哦,那該怎么辦?”云夙撓撓頭。
“鍛煉!”
“哦,好?!?p> 說練刀就練刀,說鍛煉就鍛煉,這畫面看起來十分荒誕,仿佛兒戲。
但接下來楊老虎嘴里說出的話,讓云夙明白這并不是兒戲。
楊老虎指著擺在井邊的兩個水桶,對云夙說道:“去拿那兩個小破桶接半桶水,然后平舉一炷香時間。”
老人蹙眉,不悅看了楊老虎一眼。
云夙看著井邊那兩個碩大的桶,撓撓頭心想,這是小破桶?
心里這樣想,但手上動作并不遲疑,云夙老老實實接了半桶水,平舉在身體兩邊,吃力堅持著。
楊老虎懶洋洋走過來,斜了一眼水桶后,滿意拍了拍云夙一只胳膊。
“好小子,還挺實在的嘛?!?p> 云夙挨了一拍,胳膊一軟,差點沒把手里水桶扔出去。
楊老虎哼著曲悠哉悠哉去屋里休息去了。
一炷香后。
楊老虎出來看見少年還在搖搖晃晃堅持,眼神一亮。
“不錯不錯,去,去把前堂林老頭那藥草鍘了吧?!?p> 又是一會。
“呦呵,還挺快,去把屋里那推車上那半扇野豬肉切切去吧?!?p> “不錯不錯,柴房里有堆柴,記得劈均勻點啊,要不就不算你及格?!?p> 云夙匆匆忙完這邊忙那邊,累的喘氣。
晚飯時間,云夙破天荒吃了一大盤肉。
楊老虎樂樂呵呵的一口肉一口酒,吃的正起勁,冷不丁抬頭看到一老一小兩個人直勾勾盯著自己,嘴里機械咀嚼不停。
楊老虎打了個冷顫,趕緊低下頭假裝看不見。
飯后,云夙倒頭就睡,呼聲震天。
楊老虎在一旁輾轉(zhuǎn)反側(cè),哀嘆一聲心想,難道這就是因果輪回,蒼天饒過誰?
云夙翻了個身,繼續(xù)打呼。
楊老虎又想,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賦異稟,打呼聲音都是這么氣勢磅礴?
可造之材,可造之材。楊老虎心想。
然后默默決定加大明天的訓練量。
于是乎,第二天天剛蒙蒙亮,還睡眼惺忪的云夙就被楊老虎提到院里練刀。
美其名曰,練武要趁早。
“蘇小子,這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不可懈怠啊?!?p> 云夙怎么聽,這聲音里都帶一絲咬牙切齒和幸災樂禍。
“今天我們就不提這半桶水了啊,咱們提一桶,來來來,我?guī)湍慵?。?p> “老林頭,你看看你進的藥,怎么這么粗,讓蘇小子怎么切?”
“咦?老林頭啊,這你就太不厚道了吧,你把斧子藏哪里了?就剩一把柴刀,讓蘇小子怎么劈柴?”
老人一邊做飯,一邊聽著楊老虎喋喋不休,臉色越來越黑。
“姓楊的,你過來?!?p> 楊老虎扭頭左右看看,戳戳云夙問道:“是不是叫你呢?”
“不是,我姓云。”云夙鍘著藥草沒抬頭,悶悶說道。
“哦,那是叫我的。”楊老虎點點頭,確認院子里沒有第二個姓楊的,于是一溜煙鉆進了廚房。
“姓楊的,我允許你教小蘇練刀,練氣力,都沒問題?!崩先丝粗揭慌缘臈罾匣ⅲ谅曊f道:“但是你這么練,是想要孩子的命啊?!?p> “老林啊,你還能不了解我?”楊老虎看著老人臉上的神色,心底一緊:“這孩子底子確實不錯,我當年在軍中也帶過幾個新兵,心里有底,再說了,我老楊怎么可能真的生這孩子的氣,拿這個去報復孩子?”
“真的?”老人臉色好了一點。
“真的,你不信看看,換一個孩子過來,別說半桶水了,舉桶舉一炷香時間都費勁。”楊老虎解釋道:“這孩子練過,基本功扎實,要不我可不敢這么練,真要是把孩子練壞了,那我明年估計就得在山里凍著喝西北風了,你說是不是?”
“哼,算你有點眼力見。”老人從鼻子里哼了口氣。
“唉,其實,最讓我擔心的,還是。?!?p> 楊老虎嘆了口氣,猶豫片刻說道:“我最擔心的還是你老林這身子骨,你不說我也能看得出來,今年這天又不比往年,冷的厲害。我一直也沒好問你一聲,你還頂不頂?shù)米。俊?p> 老人瞇眼看著鍋上冒起的水汽,沉默片刻說道:“頂?shù)米??!?p> “哼,就知道你這嘴里說不出幾句實話?!睏罾匣⑿绷艘谎劾先耍灶欁缘卣f道:“那年我遇見你時候,你給我治傷,我心里感激,就尋思報答報答你,在你這賴半個月,也是為了跟你交個朋友,要不是這樣,你能安心收下我送的山貨?后來我教你那娃娃學弓箭也是想結(jié)個善緣,誰知道這小兔崽子拍拍屁股跑去從軍了?!?p> 楊老虎看著眼神里掩飾不住痛色的老人,帶著些許后悔意味說道:“小娃娃沒的那年,我過來剛趕上老嫂子沒的時候,你跟老嫂子仁義,一句話都沒賴過我,但我心里難受啊。”
“那年開始我就看著你連話也不多說了,什么話都在心里憋著,我怕你再憋出事來,我就真的沒法還清這。。?!?p> “別說了。”老人低著頭,出聲打斷楊老虎的話:“這事本來就不怪你,你出去吧,小蘇鍘完藥了?!?p> 楊老虎還想說些什么,但還是作罷,在出門時定住,轉(zhuǎn)身復又走回老人面前:“老林,我是感覺出來了,我今年過來,你這話雖然多了不少,脾氣也開朗了點,但是我總覺著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說?!?p> 老人抬頭,看著爐火說道:“沒什么事要跟你說的,就是讓你好好教小蘇練刀,你趕緊出去,等會吃飯?!?p> 老楊瞪著老人看了一眼,最終還是嘆口氣,無可奈何離去。
院里站著捧刀的云夙,看向氣鼓鼓從廚房出來的楊老虎。
楊老虎一語不發(fā),從云夙手里拿過刀嗆啷一聲拔刀出鞘。
楊老虎把這些年來無數(shù)次生死之中學出來的刀法都用了出來,一時間院中刀光凜然。楊老虎腳下左右前后行走,手中刀如臂如指般收放自如。
過了一會,楊老虎像是使盡了過身的解數(shù),收刀呆立,胸膛劇烈起伏。
他知道林老頭性格,當年他過來,教了他兒子弓箭本領,教了他刀法,順帶說了說當年從軍時的豪氣快意。
林老頭兒子從此就對從軍這件事上了心。
真要說起來,他也有責任,雖然老林頭不說,但他心里記著。
他沒有想到林老頭會同意自己教蘇小子練刀,因為老人再怎么心無芥蒂,也不愿意兩次都踩一條臭水溝里。
當年,林老頭兒子就被他忽悠的從了軍,最后連尸體都沒能回來。
老人這么喜愛這個孩子,能看的了這孩子吃苦練刀?
除非他知道自己照顧不了多久了,急著給蘇小子一門保命的手段。
醫(yī)術一年半載是學不會,其他的,老林也不擅長。
更何況,老林頭的身體真的不太行了,腰也佝僂很多,咳嗽嘆氣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
楊老虎看向乖乖站在一旁的云夙,默默想到,老林頭,你既然有托孤之意,那我老楊也必須讓你放心,把我能教的都教出來,學多少,就是這個孩子的事情了。
楊老虎收起心緒萬千,抬手把刀遞到云夙面前,簡單利落一個字。
“練!”
……
靈符初年末,城北某小巷的院子里,某少年被指揮著忙來忙去,練刀,劈柴,鍘藥,砍木樁,日子被安排的滿滿當當。
某人站在門邊靠著門,端著碗水或酒看的樂此不疲,日子也相當有趣。
某老人嘆著云夙,罵著楊老虎,接著病人,做著飯,日子也非常充實。
靈符初年,就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