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酒館中先前的幾名閑漢都已離去,屋中空空蕩蕩只有三人在角落對飲。
柳清從柜臺旁的布簾后走出,端來幾碟小菜放在桌上,見到幾人碗中酒盡,又從柜臺處拿來一壇酒。
“程大哥,你們慢慢喝,我去收拾一下就過來。”柳清將酒放在三人桌上,就要起身離去。
“不用忙活了,小清?!背绦罃[擺手起身說道:“你去休息一下吧,這幾天你又照顧老嫂子又忙活酒館里很累了,今天正好我們過來,就讓我們收拾吧?!?p> “這。。這如何使得,程大哥?!绷寤琶芙^,連連擺手。
“無妨。”程欣揮揮手,帶著起身的兩人越過攔阻的柳清,向一旁的酒桌走過去。
柳清拗不過三人,也攔阻不住,只好走過去一起收拾。
正低頭收拾酒碗的云夙忽然感覺身旁香風(fēng)拂過,手邊的碗碟已經(jīng)被一雙手疊起放在桌旁。
云夙扭頭,看到柳清站在一旁低著頭,貝齒輕咬下唇一言不發(fā)。她感受到云夙的目光,抬起頭看了過去,兩人目光一觸既分,而后極有默契地同時(shí)扭頭看向別處。
酒館里碗碟輕碰聲響不停,片刻后終于收拾完畢。
幾人回到桌前重新坐下,就著小菜飲酒,不知不覺間將壇中酒飲盡。
……
酒足飯飽,王勝利打了個(gè)酒嗝,在衣甲里摸出幾兩銀子塞給一旁的柳清。
“王大哥,你這。,”柳清連連推脫。
一旁的程欣開口道:“拿著吧,小清,老王現(xiàn)在可是校尉,不缺錢?!?p> “可是。。”柳清蹙眉。
“沒什么可是的?!蓖鮿倮麑㈠X硬塞進(jìn)柳清手里,而后開口說道:“既然你叫我一聲大哥,我也不能吃喝妹子的不給錢,你拿著,再說了老嫂子現(xiàn)在還臥病,拿著錢給老嫂子養(yǎng)養(yǎng)身體要緊?!?p> 柳清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王勝利擺擺手打斷。
“不用多說了,吃飯付錢本來就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再說了,如果你不要我的錢,難道想要這小子的?”
王勝利說罷拍了拍身旁云夙。
云夙本來喝了幾碗酒就已經(jīng)有些模糊,此時(shí)聽到王勝利說話,便摸出自己新領(lǐng)的軍餉就要遞過去。
王勝利眉梢一跳,拍開云夙遞到面前的手,有些惱火于少年的憨氣。
程欣在一旁毫不客氣地哈哈大笑。
柳清捏著手里浸濕了薄薄香汗的銀子,見幾人嬉笑也不由彎起了嘴角,心頭微溫開口說道:“那就。。謝謝王大哥了?!?p> “沒事沒事,”王勝利擺擺手,開口說道:“不知老嫂子現(xiàn)在何處,我既然來了,正好過去看看。”
“母親在后院養(yǎng)病,我現(xiàn)在就帶你們過去?!绷迦崧曊f罷,就要起身。
“沒事,我?guī)グ?,小清你在前面看著店,如果有人來也好招呼一下?!背绦罃[擺手開口說道。
“那,也好,那就麻煩程大哥了。”柳清微福一禮。
“走吧,老王?!背绦澜衅鹜鮿倮瑢ο胍鹕淼脑瀑碚f道:“小兄弟,你就留在前面吧,幫著清兒姑娘招待客人,我們?nèi)トゾ突??!?p> “好。”云夙愣了一下,開口答應(yīng)道。
“有勞了?!背绦缹υ瀑睃c(diǎn)了點(diǎn)頭,而后起身帶著王勝利向后院而去。
……
云夙見兩人離開,連忙起身向一旁柳清告罪道:“柳清姑娘,在下剛才一時(shí)愣神,多有得罪,還請不要介意。”
“哪里哪里。”柳清臉頰微紅,低頭連道。
“嗯,那我。。”云夙正說話間,只覺有些頭暈?zāi)垦>鸵さ埂?p> 本來今天就喝了些酒有些醺然,再加上剛才猛然站起,一陣酒勁迅速涌上頭。
“我。?!?p> 云夙話都沒說完,便腳下一軟沉沉向前倒去。但并沒有想象中的冰涼地面觸感和痛感,而是摔進(jìn)了一個(gè)極溫軟的身體。
有玉溫涼,是為,,琳瑯?
那是云夙酒醉之前最后一個(gè)念頭。
柳清正聽云夙說話間,聽到一半?yún)s沒了動(dòng)靜,抬頭一看少年已經(jīng)迎面倒了過來。
少年身體如勁松折斷般壓倒過來,柳清微慌卻一時(shí)不敢躲避,唯恐少年摔在地上。
嘭。
柳清艱難撐著少年的身體,想要挪步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柳清感受到耳邊傳來的灼熱氣息,心頭微羞,她這十幾年來,一直深居簡出,哪里和其他男子這般親密地接觸過?
柳清動(dòng)作不停,片刻后終于將云夙放到一旁椅子上,想要起身擦擦汗,卻發(fā)現(xiàn)少年死死拽住了她的衣袖。
“你。。放手。?!绷寤艔?,想要掙脫卻一時(shí)掙脫不開。
這人力氣怎么這么大?
……
“娘。。”椅子上醉酒的少年低聲嘟囔。
“什,什么?”正焦急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柳清聽到少年出聲,下意識愣了一下,停下了掙脫的動(dòng)作。
“娘。。”少年這次的聲音略大了些。
柳清聽清此話面色大窘。畢竟自己還是個(gè)未出閣的女子,一下子聽到這樣少年的稱呼,頓感恚怒羞惱。
“你。?!绷逡ба?,想從云夙手中抽出衣袖。
“娘,你不要走。。”少年雖然酒醉后意識模糊,但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手中的人想走,下意識地加大了力道死死拉住。
“夙兒會(huì)乖乖的,會(huì)聽話,娘你不要走?!痹瀑磬絿伒馈?p> 柳清掙脫的動(dòng)作微微一頓,顯然是聽清了少年的自言自語。
原來他不是叫自己。
酒醉中的少年臉上還帶著一絲委屈和難過,柳清見到不由得心下一酸,于是咬了咬牙,挨著云夙在椅子上坐下,將少年的腦袋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少年身體終于松緩,像毫無防備的孩子一樣躺在柳清身旁,放下了所有戒備和偽裝。
柳清溫婉目光看著靠在肩頭嘟噥著什么的少年,輕嘆一聲。
……
酒館外人來人往,酒旗輕飄。
酒館里安安靜靜,醉后的少年靠著少女肩膀在自言自語著什么。少女偶爾低頭輕聲寬慰幾句,面色柔和。
寧靜的酒館中,兩人靠在一起坐著。
……
云夙在恍惚之間做了一個(gè)夢,夢到了那一日母親看向他的最后一眼,眼中帶著欣慰和笑意,眼底卻死死掩藏著內(nèi)心深處的痛苦和不舍。
母親有一雙很好看的柳葉眼。
而先前他看到少女的目光會(huì)愣住,也是因?yàn)槿绱恕?p> 那雙柳葉眼如此熟稔,乍見時(shí)少女目中不經(jīng)意流露的那一絲溫婉,更是似曾相識。
闊別多年了,那雙眉眼一如當(dāng)初,可歲月流轉(zhuǎn),世間再無親故。
不知過了多久。
……
那雙眼睛溫婉輕柔,在看著他。
不是夢里,而是眼前。
云夙輕輕晃晃腦袋,面前模糊的景象迅速映入腦海,漸漸清晰。
面前,是柳清姑娘。
云夙抬起頭,逐漸清醒過來。
柳清感受著肩膀微溫,看到少年已經(jīng)醒轉(zhuǎn),而方才完全放松的身體又驟然緊繃,那一絲隱隱約約的戒備又回到了身體。
少年該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huì)有這等戒備和偽裝,面對任何人都不肯放下?
柳清心底一嘆。
……
云夙清醒,看清了面前景象,和身旁的柳清,愣了愣神后撓撓頭,臉色發(fā)紅。
“那個(gè),柳清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痹瀑砥谄诎_口。
“沒事,沒什么的?!绷鍦赝褚恍?,攏了攏耳邊秀發(fā)開口道。
少女修長的手指在臉旁拂過,耳邊秀發(fā)隨著柳清動(dòng)作被溫順攏在耳后。
云夙剛想說什么,卻看到少女露出來的鮮紅欲滴的耳垂,不由一怔。
這好像,不太像沒什么的樣子。
柳清見少年眼睛瞪大看向自己耳朵,于是伸手摸了摸,感覺到手指傳來的溫?zé)岷箢D時(shí)有些發(fā)窘。
“那個(gè),柳清姑娘,剛才我在這睡了多久?”云夙連忙開口,想要化解此間的尷尬氣氛。
“半個(gè)時(shí)辰多?!绷邈y牙輕咬。
“半個(gè)時(shí)辰。。”云夙一愣。
自己枕著柳清姑娘的肩膀睡了半個(gè)時(shí)辰?
柳清在一旁輕輕活動(dòng)著酸痛的肩膀,見到云夙看過來,又不動(dòng)聲色地停止動(dòng)作。
云夙看到此幕,心頭微溫,開口間忙將心頭的那一絲感激和歉疚壓下,故作鎮(zhèn)定開口道:“那,王大哥他們呢?”
柳清低著頭,輕聲回道:“他們還在后院沒有出來?!?p> “哦,”云夙點(diǎn)點(diǎn)頭,猶疑片刻后開口:“剛才,我沒有說什么吧?!?p> “沒有。”柳清悄悄抬頭看了一眼云夙,又輕輕低下。
“那就行?!?p> “嗯?!?p> 兩人無話,一時(shí)間氣氛沉默。
半晌。
門外一聲重響打破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