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又看得小妖一眼,又湊得近前詭秘低語道:“你姐姐與凡人私相授受,于妖為大忌。若是讓旁人先找到她了……即便你與黑無常有私交,她亦是要被閻王爺派人押去十八層地獄里走上一遭的?!?p> 說罷女鬼亦不再看她,飄飄然的向房內(nèi)走去,聲音飄蕩而來:“你往前一直走,便可出枉死城。只是動作須得快些,現(xiàn)在是鬼月,地府最忙亦是管制最為松懈之時。待得過了十五……呵呵呵,即便你想去,亦再無機會?!?p> 小妖站在原地略作遲疑,而后依她所說的向前走去,果真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尋見威嚴聳立的城門。
故技重施的出得門,跑出去很遠才停下來略作喘息。心里幾分激動又有幾分惶恐,仍是不確信那女鬼所言到底真假。
若為假,她亦依那女鬼所言尋了出來,且她何故蒙騙自己?
若為真……
若為真,那她是無論如何都要走上這一遭的!即便那惡人再怎般的了得,她再怎生的無能,亦是不能置姐姐獨身一人的!
想著,她蔫蔫的趴于彼岸花叢中,打算暫憩得一時片刻緩緩心神再做打算。果真,這枉死城真真不是好逛的!
然,先是驚嚇過度后是奔波逃命,乍然有塊松軟之地予她趴伏休憩,那自是昏昏然的瞌睡起來。
她仍就鼠身樣貌曲成一團,睡得略有幾分香甜。
睡著睡著,于夢中似感隱有交談聲由遠及近而來。起初她并不以為意,略扭了扭身子用前爪撲棱撲棱鼻子又自睡去。然那聲音卻停于她歇腳地不遠之處,且有愈發(fā)張揚之勢。
小妖略醒了醒神,聽得一男聲言道:“今次本是大帝座下南斗隨他下降,然我兄弟幾人心掛于你,故特求前來?!?p> 男子聲音沉穩(wěn)持重,令得小妖精神了些許,半闔著眼支棱起耳朵專心偷聽了起來。
只聽另一性子略急的男聲又道:“大帝有心招你回天庭,你何故不應?”
略等了等,一女聲言道:“我于此,已生出了情分,待的甚是心安?!?p> 這聲音隨了她的主人,亦是平淡無波。
小妖愣得一愣,睜了眼覷著空從花徑之間向上看去,來人為六男一女,女子,正是孟婆。
“甚破情分?!”還是性急的男子,略揚了聲不悅道:“昔日你為破軍,如何的殺伐果斷,如今,竟是半點皆無往昔氣勢!”
“開陽。”先頭的沉穩(wěn)男子喚了他的名,止了他的埋怨。
此人,正是北斗七星君首位,號稱貪狼星君的天樞。天樞主陽德,表天子之象,自是幾人中表率。
而被喚開陽的男子,則是七星君中的武曲星君。
而后又有男子溫聲接道:“小妹,你可是在怨二哥?須知他身居高位,當初未站出來予你說情,亦是有他的難處?!?p> 那武曲星君則又聽不慣的開口諷刺道:“甚么難處?不過是念得他紫微大帝的清高,想來我們不過一母所出,又有甚情分在?!?p> 天樞深表不贊同的攔下他,正待教訓一二,幾人之中看起來最為文質彬彬的男子開口提醒道:“開陽慎言,不可對紫薇大帝不敬,他為你兄長,亦為你君上。”
名喚開陽的男子撇過頭去,不再言語。
一時幾人間有得片刻靜默,而后又有挑撥的天璇言道:“天權,你文曲星君司文,主天理伐無道,便事事以理論之。然,世間萬事竟皆僅以理蓋之嗎?紫薇大帝大公無私不假,然瑤光亦為他同宗親妹,且當年之事多有蹊蹺,他連問皆不問是否有失偏頗?”
他話一出口,帶動的本亦不服氣的玉衡接言:“自古神仙多寡情,越是上位越是甚之。有甚好說的,小妹不是還有我們?”
想來凡間人家子女多了的話,常常因性情不同多有爭論,而這北斗七星君亦然。幾人平日各自忙碌輕易聚不到一處,且還好說些??蛇@一旦湊到一處了,挑事的卻是不缺的,往往壓下一個卻又另起一個,真真是另人頭疼。
和事佬天璣忍住扶額嘆息的心境,正色道:“休要他想,想來真武大帝為紫薇大帝舊部,當年,許也是看在二哥的情分上才出手相幫。”
“我看不然,定是母親心憐她唯一的幼女,故托于真武大帝,他定是看在母親的尊位上方才照拂一二。”
“不論何故,盡皆已是舊事,不提也罷?!?p> 幾人一言接一語的說的小妖略有些頭暈,然而話中主角卻一直未曾言語。
直到最后,幾位哥哥再次問詢她意見的時候,孟婆亦只是淡然的說了句——
“破軍常有,瑤光可無?!?p> 眾人皆默,而后她話鋒一轉又道:“天子殿設宴,幾位哥哥還是早些過去吧,莫誤了時辰。”
想那斗姆元君只此一女,他們自就只得這么一個妹妹,自然知曉自家妹子往昔是如何的倔強執(zhí)拗。故縱使千般不愿亦是不再多言,幾聲嘆息后各自離去。
待得幾人走遠,孟婆突道:“出來吧?!?p> 小妖探頭左右看了看,未見旁人。再一抬頭,于花徑之中正正對上了孟婆的視線。她愣得片刻,復了原身向孟婆施了禮,幾分忸怩道:“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孟婆倒是不知贊揚還是哪般的說道:“你這偷聽的功夫倒是不錯,我那幾個哥哥不仔細竟都未覺?!?p> 小妖連忙謙遜道:“哪里,幾位星君都是坦蕩之人,意不在旁,故而沒發(fā)覺我罷了。若真是想計較,早就揪出我來,還能留我不成?且孟婆大人您不就識出我來了?!?p> 孟婆嘴角彎得一彎,難得打趣道:“我倒不知你是早有這副口才,還是幾日不見和白無常學的?!?p> “哪里哪里,小白實話實說罷了?!毙⊙χ植⒉贿h走,只留在原地覷著孟婆似是等著甚么般。
“于妖來說,好奇之心太重,不是好事?!泵掀诺戳怂谎郏謫柕溃骸澳銓ξ抑律跏呛闷??”
小妖點了點頭如實道:“實不相瞞,確是這幾日一直惦著?!?p> “你想知道什么?”孟婆想了想微嘆道:“罷了,你入了那梵夢境,得了我的東西,即算你我有緣。你既想知,與你說了亦無甚干系?!?p> “梵夢境……”小妖想是那天她跌入之處,卻又懵懂重復道:“得了你的東西?”
孟婆拉過她的左手略看了看,卻不是看她腕上的護腕,而是輕拂過她的手心。小妖只覺有絲癢,卻又有絲微涼異感。
“你可聽過臨終淚?”見小妖疑惑搖頭,便與她解說道:“人一生之中最后落的一滴淚,凝結了他一生最濃烈的情感,亦或遺憾亦或悔恨亦或欣喜,林林種種。都說我湯熬的好,卻不知我制那湯必不可少的一味藥正是此物。然,解藥亦須有它不可。”
“如今,我的這滴淚落在了你手中。既與你有緣,便且算作我送你的一份禮吧。許是在某些時刻,能使你看到些許人一生之中最為難忘之記憶。于你這好奇的性子,倒也算得別樣體驗罷?!?p> 孟婆松了手,小妖訝異的低頭去看自己空空的掌心,只聽她緩緩又道:“你所見的,不過一段往事。當年我與天庭太子,為故交,略有幾分情面。然當年天帝尋了我處錯處,打我入凡間歷劫。那一世,也正是他九世劫難的伊始。”
“兵有利鈍,戰(zhàn)無百勝。當年我以一萬天兵應敵一萬,然魔族早有埋伏,虛設假象請得我副將入甕,我為救他,失了戰(zhàn)事。后有密告言我通敵,言之鑿鑿,有據(jù)有證。想來若無真武大帝,又豈是只凡間歷劫此般簡單,如今地府,亦無孟婆?!?p> 孟婆語氣平緩,仿若說的不過就如同她所言的‘不過往事’四字。
小妖卻聽得皺眉道:“玉皇他怎毫不顧情面……”
孟婆打斷她道:“你當知,這天地之間,有些名諱,你不可提?!?p> 小妖暗自腹誹道:甚么玉皇大帝,約也是個吝嗇小氣的主!
又想,我于心里念,你且不知了吧?
“情面?”孟婆且又重復了一邊,面似隱隱有笑:“昔日我為瑤光為破軍,為他鞍前馬后戰(zhàn)戰(zhàn)作先鋒,于他,為良將。而我若只為瑤光,且對他唯一的子嗣百般癡纏,于他,便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