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著人家的時候,上趕著巴結(jié);用不到了,就徹底斷絕往來。這也太他媽的白眼狼了吧。
凌志心里叨念著,口中卻不敢說出來。無論如何,凌懷安是原主的父親。為了自己的事業(yè)不被消滅在萌芽狀態(tài),只得挖空心思說服他了。
“我媽不懂,我比瑛子好些的只是數(shù)學(xué),英語卻比她差距太大。跟瑛子一起復(fù)習(xí)了這幾天,感覺有些起色了,如果與她徹底斷絕來往,不是前功盡棄了嗎?”
凌志原先的成績與瑛子沒有可比性,剛幾天就能彎道超車?凌懷安對妻子的說法原本就不是太相信。聽了凌志的介紹,摸摸下午剛剃的黢青的腦門,沉思良久,說道:
“既然你數(shù)學(xué)比瑛子好,英語比她差,以后就在家復(fù)習(xí)數(shù)學(xué),需要向她請教英語時,再去她的家?!?p> 我去!這也太會算計了,當(dāng)個百貨門市部的主任太委屈了他。
凌志端起粥喝著,借此機會想著辦法。一碗粥快喝完了,立時來了主意。
“爸,你剛才說的只怕不行。如果我跟瑛子不經(jīng)常見面,一但去找她請教英語,她機會難得,反而向我請教數(shù)學(xué),你說我是幫助她,還是不幫助她?幫助她,我的時間被耽誤了,不幫她,她必然也不會在英語方面給我提供幫助。我認(rèn)為要想全面提高成績,必須像往常一樣跟她交往?!?p> 凌懷安馬上意識到,他的辦法確實太功利主義,事實上根本行不通。無可奈何道:
“好吧,你以后還去跟瑛子一起復(fù)習(xí)功課。但要多長個心眼,當(dāng)她跟你請教問題時,別竹筒倒豆似的,把自己會的全都抖摟給她。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傻事,咱不能做。”
凌懷安一張無恥的嘴臉,毫無顧忌的裸露出來。凌志雖然瞧不起他,但名義上的父子關(guān)系,也不好說什么,更不愿耽誤時間。碗一推,向宋桂蘭眨巴眨巴眼睛:
“媽,下午你也看到了,那張英語試卷,瑛子還未給我講解完,我得馬上去。”
以宋桂蘭的心思,實在不想凌志再跟瑛子交往,還沒等她想好說辭,凌懷安已經(jīng)作了回答:
“英語上的事,可耽誤不得,你快點去吧?!?p> 當(dāng)凌志趕到瑛子家,發(fā)現(xiàn)她沒有做晚飯,正拿著一個涼硬的棒子面窩頭啃著。
“你連一口熱飯都不做,長此以往身體會吃大虧的?!?p> “五十本小冊子剛裝訂完,我哪有時間做飯。”
瑛子端起一碗涼白開,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用手臂抹了一下嘴巴:
“背上書包,咱們可以出發(fā)了?!?p>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瑛子家唯一的一把雨傘被父親、二哥帶走了,她不得不和凌志共打一把傘。
凌志打著的是一把遮陽傘,雖然式樣時髦,卻實在太小。為了避免和凌志身體接觸,瑛子一點點向外避讓,最后整個身子都暴露在了雨地。
“你這是做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绷柚旧碜舆B同雨傘一起靠向瑛子。
瑛子又迅速躲開了。
“夏天淋點雨怕什么,你一個人打吧,我不需要?!?p> “你說得倒輕巧?!绷柚靖纱嘁话褦堊$拥募绨?,往自己身邊強行靠過來:“你爸病重正在住院,你要是再倒下了,你家還能過嗎。再說你馬上要參加高考,特殊時期可病不起呀!”
“你干嗎?”
凌志一番話徹底打動了瑛子,她只是象征性掙扎了一下,就停下不動了。
瑛子之所以沒有強行掙脫凌志,最主要的原因現(xiàn)在是晚上,又下著雨,打著傘,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剛走到瑛子家的小巷口,迎面一人走來。
年輕人眼睛好使,二人都一眼認(rèn)出是劉翠玲。
凌志輕聲囑咐瑛子:
“別理她,走咱們的。”
事已至此,躲是來不及了,瑛子努力地把臉靠向凌志肩頭,企圖躲過劉翠玲的目光。但她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她的這一動作在旁人看來,明顯是在彰顯二人的親密關(guān)系。
劉翠玲是個有心人,肥壯的身軀堵住了巷口,眼睛死命盯著二人,向凌志噗嗤一笑:
“你媽還不愿承認(rèn),這下讓我逮個正著了吧。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沒什么可丟人的,你不敢給爸媽提,劉嬸去替你說,怎么樣?”
凌志毫不在乎說:
“謝謝劉嬸了。其實我一直愛的是你家王淑琴,無奈她是正式職工,我是待業(yè)青年,高攀不起,只得和瑛子湊合了?!?p> “你要再這樣,我一輩子都不理你?!?p> 瑛子奮力去推凌志。凌志卻抱得更緊了,輕聲說:
“像劉翠玲這種人,你越是怕她,不敢承認(rèn),越是會引起她的關(guān)注,索性咱們承認(rèn)此事,她也就失去了興趣?!?p> 劉翠玲會是凌志說的那樣嗎?瑛子將信將疑,掙扎的力度降低了許多。
凌志似乎看進(jìn)了劉翠玲的心里。見他開誠布公承認(rèn)了與瑛子的戀愛關(guān)系,劉翠玲的興奮點頓失,調(diào)侃了瑛子一句:
“二十歲的大姑娘了,害的什么羞,此事包在劉嬸身上了。”讓開巷口,轉(zhuǎn)身離去。
瑛子長長噓了口氣,不無擔(dān)心地問:
“劉翠玲要是真去找兩家大人提親咋辦?”
凌志嬉皮笑臉道:
“劉翠玲要是真的去說和,咱們干脆順?biāo)浦郏院缶涂梢怨饷髡笤谝黄鹆??!?p> “你比她更壞?!?p> 瑛子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推。凌志踉蹌一下,摔倒在泥地上,弄了一身的泥水,雨傘也脫了手,順著風(fēng)勢翻著跟斗遠(yuǎn)去。
望著凌志的狼狽相,瑛子鼓掌大笑。
“心腸又狠又壞,但愿你一輩子都嫁不出去?!绷柚緩淖陨砟艘话涯嗨а狼旋X向瑛子抹去。
瑛子轉(zhuǎn)身而逃。跑到安全距離了,轉(zhuǎn)身笑道:
“我嫁得出去嫁不出去,管你什么事,反正我又不會嫁給你?!?p> 經(jīng)過這一番打鬧,兩個人出于異性之間的隔閡消失殆盡,親密無間,一路說笑著趕到了復(fù)丹大學(xué)。
別說瑛子,凌志也沒有手表。他估摸著該是和周俊辰、來興他們交貨的時間了。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們出現(xiàn)。瑛子擔(dān)心地問:
“他們是不是有事來不了,或者出了什么事?”
這又不是前些年,大學(xué)校園里還能有什么事出?凌志安慰說:
“我看人不會看錯,周俊辰他們都是不愛惹事的人,又都是大學(xué)生,還能有什么事情出?!?p> 凌志遠(yuǎn)遠(yuǎn)望見昏黃的門燈照耀下,一行人正往大門口趕來。他轉(zhuǎn)變話題,指著那些人告訴瑛子:
“那不是,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周俊辰?!币^瑛子肩上的書包,就想迎上去。當(dāng)還有百米距離,他忽然看出有些不對。
往日周俊辰前來接貨,至多帶著來興一個人,今天卻是一行五人。幾十本小冊子,用得著這么多人嗎。
瑛子忽然瞪大了眼睛,指著其中一人:
“那人穿著民警藍(lán)的褲子,我看著有些眼熟,到底在哪兒見過呢……”
不等瑛子想清楚,那位“民警藍(lán)”推開周俊辰,帶頭奔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了……”
果然是抓他們來了。凌志反應(yīng)倒快,緊緊抓住瑛子的手:
“快跑……”
瑛子也意識到了危險,再顧不上矜持,反而把凌志的手抓得更緊了。
這個年月,雖是大都市,一般偏僻街道,還是以砂石路面居多,又因為下雨的原因,街面上坑坑洼洼。凌志二人跌跌撞撞,一腳水,一腳泥地往前狂奔,有幾次差點栽倒在地。
瑛子判斷錯了,后面追趕的不是警察,而是市管人員。邊追邊喊:
“你們投機倒把,私自出賣印刷物,知道是什么罪嗎,還不趕緊投案自首?!?p> 要在凌志前世,市管人員說出這樣的話,本身已經(jīng)違法,無奈1978年的中國大陸,很多領(lǐng)域都是空白,法治也不是太健全。
瑛子臉都嚇白了,眼淚差點流了下來:
“這該怎么辦,要是我被抓,我爸非得急死不可……”
“抓我們,他們憑什么?現(xiàn)在再不是上幾年,人是那么好抓的?”
凌志話雖這么說,腳下卻一點沒有放松。在前世他不是只知道讀死書的書呆子,曾經(jīng)拿過大學(xué)生運動會長跑第五名。
幸虧瑛子出身貧寒,從小吃苦受累,體格健壯,在凌志拉扯之下,勉勉強強能跟得上。
后面追趕的市管人員,越跑距離拉得越大,可能是將凌志他們當(dāng)成了大魚,仍然窮追不舍。
一般人出于本能,被人追趕時都會往家跑,因為在他們的潛意識里,家是最安全的所在。
凌志偏偏沒有往家跑,而是相反的方向。瑛子大聲喊:
“跑錯了,咱們該往榆樹街跑才對……”
凌志語氣十分嚴(yán)厲:
“你不停地大聲嚷嚷,想把他們引到家中抓咱們?”
瑛子不敢再叫,輕聲地問:
“不敢往家跑,咱們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他們不是窮追不舍嗎,看咱們到底誰能跑過誰?!?p> 凌志冷笑著回頭望了望,腳下速度更快了。瑛子只得拼盡全力跟著,忽然腳下一踉蹌,就要往地上倒。
“你到底怎么回事?”
凌志一把拉住了她。瑛子可憐兮兮回答道:
“凌志,實在對不起,我把腳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