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道觀,柳尋看到一道等候已久的身影。
她一直守在道觀門口,焦急地等待張玄的歸來。自她獲得靈智后的十六年,從未與哥哥分開過。他們一直在一起,從未想過會有分離的時刻。
這是第一次分離,她覺得自己要失去哥哥了。
生死這個宏大的問題,直到陳二狗之死,才第一次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
她剛剛開始思考時,什么都感受不到。身為木靈,同時還是在修煉的木靈,他們的壽命很長很長,長到他們無法感受死亡,他們無法對這兩個字產(chǎn)生概念。
她完全無法想象哥哥的死亡會是怎么樣的,她根本不會去想象這種情況。
飛翔的鳥,不會懷疑自己能否飛行;海里的魚,不會擔心自己會不會渴死。
就像那個杞人憂天的故事一樣,莫名擔心一個發(fā)生概率極低的事情,大概率收獲的是別人的嘲笑。
但當隕石真的砸進杞人的土地上時,一切荒謬難以置信的擔心就變得那么理所應當。
柳歸不是一個會擔心天塌下來的杞人。所以當黑暗中的龍爪勾走柳尋時,她什么反應都沒有,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她覺得她也被勾走了。
慧明和藍凈的斗法發(fā)生太快了,眾人心神都處于被“佛祖”震撼的狀態(tài)中,他們只知道有什么發(fā)生了,后知后覺的明白柳尋被抓走了。
柳歸也一樣,她只知道心空了一塊。然后劇烈的疼痛填滿了那個空缺。
我失去了哥哥?她難以置信。
腦內(nèi)隨后映出剛才兇險的畫面。
虛弱的慧明拼盡全力來保護他們,但不敵黑暗中的龍爪,回到道觀后倒下了。
慧明的眼角流下的是血吧。
想到這,她才意識到一個極為可怕的可能。
襲擊他們的人是有備而來,并且實力強勁、極有耐心。他在暗中默默窺視,等到“怪物”降臨后,慧明受到未知創(chuàng)傷,那人才果斷出手,居心叵測。
這意味著柳尋現(xiàn)在恐怕兇多吉少。
白色的痛苦隨之染上紅色的恐懼,像血一樣。
她仿佛預見了哥哥的身體四分五裂,隨意的散在亂墳崗中。烏鴉難聽的叫聲,在空中肆意的傳播,背景中隱隱能傳來恐怖生物瘆人的低吼。
柳歸自問:我為什么還在這里呢?
巨大的悲傷快要壓垮了這個十六歲的少女,她近乎要昏厥過去。
她有些喘不上氣來,腦袋里有鐘聲不斷回蕩。
但她最后還是沒有眼前一黑的倒下。國師弟子現(xiàn)在兩個失蹤,一個重傷,一個大哭后情緒崩潰,一個……
指望一只咸魚處理現(xiàn)在的情況,有些太為難陸鳳了。等著出手,柳歸可能很快就可以去給哥哥上香了。
所以她還不能倒下。只有他們中還有人清醒,才能處理眼下的爛攤子,才能找機會去嘗試營救柳尋。
樹是堅韌的生靈,因為他們只有在風吹雨打、日曬雨淋中,才能不斷成長為參天大樹。
她開始思考,怎么解決眼下的問題。
國師是現(xiàn)在最能解決問題的人,但他音訊不明。手上的通訊符紋現(xiàn)在也無法使用,在拍賣會時還是正常的,但回到道觀后就不能使用了。
葉劍星也突然不省人事,那么最快的辦法就是讓小和尚醒過來。
命運眷顧木靈,張玄回來了。在柳尋安置好劍星和小花后,正打算問問陸鳳,有沒有快速喚醒小和尚的辦法時。
那一刻,她在陰云密布的天空中看到了太陽,希望的誕生就像奇跡,突然而至。
張玄很快理清了現(xiàn)狀,他意識到了事件的大概,還仍存在一些疑點,于是他耐心地向柳歸詢問:“你還記得發(fā)生了什么嗎?”
柳歸有些吃力的回憶:“拍賣會接近結(jié)束的時候,我們看到一個兇戾青年上臺,去拿他的仙人手札。他身上有很強的不詳感。”
“在他碰到手札的時候,拍賣會突然黑了下來,大概有兩息。同時,我和哥哥感到了極大的恐懼?!绷鴼w有些后怕。
“等我們回過神的時候,葉師兄就倒下了,我哥上去扶他。”
“然后我們都意識到,拍賣會一定發(fā)生了難以理解的事,連忙找大師兄,但他的狀況也不好?!?p> 柳歸皺著眉頭回憶,明明是不久前經(jīng)歷的事,因為對她的情緒沖擊有些大,她回憶起來有些艱難。
張玄一掃以往的不靠譜形象,用溫和的眼神鼓勵柳歸繼續(xù)說下去。
柳歸受到鼓勵后感覺好了不少,繼續(xù)說:“過了會,師兄從坐定的狀態(tài)下醒過來,掃了我們一眼,全身金光大放?!?p> 她有些不確定的說:“然后接下來的事我就有些記憶模糊,我好像看到了佛祖,而我們在佛祖的掌中?!?p> “黑暗中有龍爪抓向我們,那‘佛祖’不得已左手拈花拼了一掌?!?p> 柳歸感到非常吃力:“我就沒看清后面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眼前有什么飛過,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大師兄他就化作了金身?!?p> “然后,然后,我才意識到我哥不見了?!毕氲竭@里,巨大的悲傷再度涌上心頭,她有些說不話。
張玄嘆了口氣,對柳歸吹了一下,保證道:“相信我,我會把他完整帶回來。”
他一個轉(zhuǎn)身就出了道觀。
柳歸心里頓時一松,感到清醒了些,看著張玄遠去的背影,在道觀門口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呂小花看著這一切,卻沒有勇氣開口,劉照也還在外面。她知道劉照有任務,可是擔憂還是抑制不住的涌出。
秘境之后,她變了些,浮夸從她的身上消失,可也帶走了她的一部分勇氣。她現(xiàn)在有些膽小了,膽小的擔憂自己的情人,而救援的話又說不出口。
她在后面注視著那個等待的身影,此刻就像秘境那時一樣。
直到剛才那一刻。
張玄和柳尋有說有笑地從長階上走來。
不只是太陽從烏云中出現(xiàn),它還散發(fā)著明媚的陽光,曬得柳歸暖洋洋的。一度結(jié)冰的心河,傳來了破碎的聲音。
春天到了。
柳歸的萬語千言只化作一句話:
哥哥,你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