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三生有幸之類的話,以洪天那不比城墻稍薄的臉皮,竟是都有些泛紅。
嚴格來講,他早已出師下山,再自稱落雷宗弟子已然不太合適,而該如苦牛道人般,稱出自落雷宗門下。
出自門下,和自稱弟子,其中含義可是大大不同的。
后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宗門行事,而前者則不行。
另外!
落雷宗與闡教之間的關(guān)系,怕是不比鄰居關(guān)系親多少。
當(dāng)年落雷宗創(chuàng)派祖師,如今的落雷地仙,不過是在路過青峰山紫陽洞時,有幸聽了清虛道德真君講道數(shù)十載,且學(xué)的還不是真君拿手的火之道術(shù),而是一道玉清雷法。
較真的話,只能算是個旁聽生,入不得弟子之列。
甚至,因落雷地仙聽講時坐的太過偏遠,直至講道結(jié)束,各方散去之時,他連真君仙容都未曾得見。
時至今日,怕是連清虛道德真君,都不知道自己在南贍部洲東南一隅,還有這支道統(tǒng)流傳。
不過,此時洪天謀劃之事不小,必須借了闡教之名,才好行事。
否則的話,單憑他化仙境修為,卻是難有絲毫威懾力。
閑話不說。
洪天連道數(shù)聲不敢當(dāng)之后,便邀了苦牛道人入座。
待雙方坐定,各自禮節(jié)性的品了香茶后,洪天笑著開口問道:“道友,貧道日前聽聞,臨近城池有惡妖吃人作亂,不知那事如何了?”
雖說洪天此番所來,乃是另有要事,但,直言的話自是不妥,理當(dāng)先行摸清對方路數(shù),才好說出自己所想。
苦牛道人先是一愣,隨后苦笑道:“道友怕不是此方地界之修吧?”
四洲之地廣袤無邊,零散分布著無數(shù)勢力。
為了方便區(qū)分,這些大小勢力,便以方圓億萬里為界,劃出各方地界。
前些時日惡妖行兇吃人之事,鬧得沸沸揚揚,此方地界內(nèi)的練氣士,早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所以,苦牛道人才有此一問。
洪天也不避諱,直言道:“道友慧眼,貧道宗門位于南土東南海濱,與貴寶地卻是相距甚遠。
呵呵,貧道此番出來,卻是為了積累功德!”
周游天下的地仙道練氣士多不勝數(shù),沒有隱瞞的必要。
不過,苦牛道人卻是大為羨慕,打了個揖手道:“未想道友竟已踏入最后一步,貧道在此先行恭賀!”
地仙道,想要成就地仙尊位,亦非簡單之事。
須有足夠功德支撐,在渡劫時以德消災(zāi),免去三災(zāi)臨身之難,并褪去凡體化為仙身。
因此,凡是化仙境后期練氣士,除去本身功德積累足夠的,大多都會選擇遠行,以積累足夠消災(zāi)解難的功德。
有詩為證:
地仙道果也艱難,為證長生履世間。
斬妖除魔度惡鬼,惠存功德三災(zāi)善。
雷池?zé)o傷消凡胎,靈火不焚仙體煉。
功德圓滿神韻傳,化作人間福德仙。
苦牛道人也不是那天資聰穎之輩,苦修兩百一十載,如今也不過堪堪踏入化神境后期。
若不能在三百歲壽元耗盡前晉升返虛,那他就需去輪回中走上一遭。
因此,面對一看就比自己還年輕,卻已是化仙境的洪天,苦牛道人哪里有不欣羨的道理。
他甚至還在心里念叨:果不愧是名門大宗之人!
呵呵。
苦牛道人卻是不知,洪天之前的資質(zhì),卻是比他還要差上三分,若非得了奇遇,怕是今生連返虛境的門檻都摸不到。
洪天連忙擺手,笑意盈盈道:“道友謬贊,謬贊矣!似貧道此等資質(zhì),在我宗上下,卻是排不上號的?!?p> 苦牛道人可不知落雷宗光景,自是不辨真假。
心念動間,他便于腦海中,描繪出一副地仙無數(shù),化仙遍地的大宗盛景。
這下子,他連神態(tài)都不由更加恭謹三分,口中連連嘆道:“可憐貧道,此生注定偏居一隅,卻是難見貴宗盛景,當(dāng)真遺憾之至??!”
苦牛道人之言,卻是將中低階練氣士的心酸不易,一語道盡!
如今的南贍部洲,比之太古遠古時代的洪荒大地,自是安靜祥和太多,疆域范圍也要小上許多。
可是,那也是相對而言的。
似洪天這等化仙境強者,遨游寰宇縱橫天地,還可有機會到處走走。
可對返虛境、化神境之流練氣士而言,此方天地太過危險,也太過浩渺。
且不說隱藏在暗中的危險,單純只論天地之大。
洪天從北至南,橫跨南贍部洲,至少需要兩年世間。
但,憑借返虛境遁光之速,想要橫跨這段距離,至少需要近三十載。
至于化神境。
呵呵,不談也罷!
返虛境,長生都還是虛無縹緲,又如何可能耗費三十年,只為飛度天塹。
所以,不到化仙境,就注定只能做那井底之蛙!
此時的洪天,卻是早已滿腦門飄黑線了。
‘苦牛老鐵,咱們不能談?wù)拢瑒e在這感嘆生活不易,人生難為?’
顯然,這話是不能說的。
無奈之下,洪天嘆了口氣,深表同感道:“道友言之有理?!?p> 但緊接著,他卻是話鋒一轉(zhuǎn),含笑道:“但與吾等練氣士相比,那些不知天寬地廣,難探寰宇之妙,只能依城而居的凡人,豈不是更加可悲?
無論如何,吾等還有那超脫之機,長生之遇,怎的也比凡夫俗子幸甚太多!”
聞聽此言,苦牛道人也是朗笑出聲:“哈哈哈,還是道友看得透徹,貧道卻是難比!”
“哈哈哈,不敢,不敢!”
兩人笑談幾句后,苦牛道人才將前事一一道來。
“那妖不知是何來路,其本體為何物也無人知曉,他作惡時,是以人身而行,只有與玄土仙人對戰(zhàn),使出妖法時,才被吾等觀戰(zhàn)之人發(fā)現(xiàn)其妖族出身?!?p> 人身?
聽聞此言,洪天趕緊打斷并問道:“妖族非是入了仙途,才能化為人身嗎?”
苦牛道人詫異的盯了洪天一樣,隨后才道:“是如此。但,天地間有一奇草,名為化妖,服食此草后,返虛境以上妖族,便可成就人身。
并且,若是不施手段,便任誰也發(fā)現(xiàn)不了,其妖族身份!”
洪天面露恍然,心下卻是苦笑。
自己好不容易偽裝成高人模樣,沒曾想,卻是差點破功。
不行,必須補救!
“化妖草稀少無比,沒曾想此妖竟有如此機緣。
哼,難怪敢在我人族之地,掀起如此風(fēng)浪,此妖定有非凡之處??!”
果然,被成功忽悠轉(zhuǎn)身的苦牛道人,滿臉認同道:“道友說得不錯。
那妖當(dāng)真不凡,竟以化仙之境,逆罰地仙,使了不知何種手段,將玄土仙人斬殺當(dāng)場。
其實力之強,手段之高,實在超乎吾等想想,可怕,可怕至極哪!”
敘述之中,他似是想到什么可怕之事,臉色忽然變得有些蒼白。
不怕是不可能的。
以化仙境逆罰地仙,此等事情,在洪天看來可能也就那樣。
但對苦牛道人而言,簡直是超出常理,絕絕對對不可能發(fā)生之事。
可就是這么無法理喻之事,偏偏就發(fā)生了。
而且,就發(fā)生在苦牛道人眼前!
洪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后沉吟了片刻后問道:“那妖,作何打扮?”
苦牛道人毫不猶豫道:“是一俊俏小生模樣,穿了件紫色道衣,腰間有玉壺為飾?!?p> 果然,如此!
洪天此時哪能不知,自己月前碰到那攔路惡修,竟非人族出身,正是那吞吃數(shù)千凡俗的惡妖。
想來當(dāng)時未能發(fā)現(xiàn)對方妖身,便是那化妖草之功。
當(dāng)下,他已是眉頭緊皺。
要說心中毫不后悔,那自是胡說。
若非自己謹小慎微,不愿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便不會有后來豐益城惡妖吃人之事。
可恨哪!
不過,洪天也就是有些許后悔,卻并未將凡人之死的罪果記在他自己頭上。
天數(shù)如此,誰也沒有辦法。
只是他內(nèi)心中,關(guān)于今后遇到惡修該如何處置,卻是重新有了計較。
卻說苦牛道人見洪天愣神,連忙起聲問道:“道友,卻是哪里有何不妥?”
“???”
洪天開始未能反應(yīng)過來,緊接著眼神重復(fù)清明道:“無事,只是被那妖族兇狠所攝。
唉,沒想到堂堂地仙,竟然死于化仙小妖之手,實在可悲可嘆!”
“是??!
正因如此,以此方地界牛耳昊陽宗為首,各宗門派出十二位地仙,向南追去。
想來那妖即便還有底牌,也定將落得身死魂消之果?!?p> 洪天神色亦是一震。
不過,卻并非振奮。
而是覺得,此事怕要生變。
別人不知,他可是很清楚,此時的豐德城已是處于危機之中。
稍微聯(lián)想一番,便能估摸出來,此間危機當(dāng)與那惡妖有關(guān)。
甚至有可能,是那妖為逃得性命,所施展的手段。
可真是如此嗎?自己明明看出,正在刻畫陣法的,是人族地仙??!
難道,那即將在豐德城出手,意圖抹殺此城百萬生靈的地仙,竟真?zhèn)€敢背叛人族,與妖族生了勾連?
亦或者,是此地仙被妖族以莫名手段控制?
仔細想想,似乎都有可能!
如果只是被控制,那就還好,算不得多大事情。
畢竟洪荒中,控人神魂,強制使其效命的手段,簡直不要太多。
甚至洪天所修的《玄元金光經(jīng)》中就有數(shù)種。
可若是雙方真的勾結(jié)在一起,那,可就真的是超級麻煩!
雖說此種可能性極低。
畢竟,地仙之道乃是與人族,以及天道緊密相連。
別說如今之妖族,便是太古年間,占據(jù)天庭統(tǒng)治萬靈的太古妖族,都難以讓地仙們脫了天道管轄!
除非,那地仙,寧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