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fù)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
在滇北,有一座紅塵山,山上有間小屋,叫紅塵居。
紅塵山上等紅塵,紅塵之中戀紅塵。
這一夜,莫輕顏封鎖了大山,不容任何人進(jìn)入,包括君紅塵,那個讓她愿意舍棄生命去愛的男人。
山門外,一如既往。前來睹紅塵居客芳容的修士絡(luò)繹不絕,但沒人能成功。
莫輕顏在小亭里獨酌小酒,似乎在酒精的麻痹之下,能使自己開心一點。
即使是自殺,也要有儀式感,這是她一生之中最靠近自尊的一刻,疏忽不得。
她想過很多很多的方式,但唯有死亡,才是解脫。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fù)如來不負(fù)卿。
喝下第九杯毒酒,她已經(jīng)確定自己死定了。
九為極,極限之意。修煉境界也是如此,九階為極,凡人的極限。破九階則成神!
化神草,九階巔峰靈藥,唯一功效——腐蝕靈魂。
九株化神草釀造的毒酒,已經(jīng)是莫輕顏想到能體面殺死自己的唯一方法了。
漸漸的,莫輕顏的意識開始朦朧起來,乘著還有意識還未消散。她簡單梳妝打扮,深夜剛形成的露水隨著玉手的牽引輕輕拍灑在俏臉上。接著化妝,梳頭……
她整理著發(fā)簪,將之前隨手捆綁的長發(fā)散開,披肩而下,顯得更加嬌柔嫵媚。
銅鏡前,看到自己的灼灼芳顏,眼淚汪汪,熱淚滾滾而下。
像是還有點缺漏,她立馬想起,飛身而且,要去尋什么東西。
啪!
她重重摔落下來,現(xiàn)在的修為消散殆盡,已經(jīng)不能支撐她駕馭氣流。
狼狽的爬起,扶著圍欄一步步向小屋身處走去。
她找到這個大箱子,用僅存的一點真氣解開封印,里面是一套嶄新的紅裝。
她苦笑,最后一刻,還是忘不了。
穿上紅裝,整個人就像又有了生機一樣,可她知道,不可能的,她也不要有生機。
九杯化神酒下肚,她不后悔。
回小亭,提筆,她在紙上開始書寫,不管淚珠滴落紙上。
在這一方小天地,我說完了我的故事,你卻還沒有聽懂。
或許……
只是我的一廂情愿,是我上了頭。
很快,筆落。
了卻了一生,她在等。
她靜靜聽著風(fēng)聲,天空也不滿,下起了小雨。
山門外界,沒人覺得異常,紅塵居客何等大能,呼點風(fēng)喚點雨沒什么大驚小怪的。
莫輕顏毫無恐懼之意,相反有點格外平靜了。再無世間眷戀,更無他人思念。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重,思緒也開始混亂,她似乎回到了幼時。
幼時的記憶涌上心頭,父母健在,父母自己動手堆造的院子還沒有完工,小小的籬笆還沒有包圍整個前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完工。
一股飯菜的香氣從茅屋里飄來。
“母親應(yīng)該正在做飯,而且是那鍋自己吃煩了的野菜亂燉。像又不像。”她自言自語。
身形卻失控一樣靠近廚房,透過小窗,她看到一個身著粗麻布編織的衣服的倩影,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魂消散的緣故,她看不清做飯那人的臉頰。
不遠(yuǎn)處,一個樵夫砍柴歸來,看身影,確是父親無疑了。
等身影走近,她猶豫了,依舊看不清面目。
倩影看到樵夫回來,停下了手里的活兒,呼門而出。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倩影微微隆起的肚子。
“那就是我嗎?”
莫輕顏搖搖頭,想要回想父母的長相,卻始終只能記起大概得輪廓和小小的院落。
樵夫和倩影相擁在籬笆圍了半圈的小院……
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死了。
“沒想到自己最后一刻的不舍,竟然來自父母。”她笑了,笑得蒼白無力。
拋家離鄉(xiāng),不顧父母反對,一心求道,除了換來一身修為和悠長的生命,她還得到了什么?
他?他不算,他只是利用自己,自己并沒有得到他。
我的初衷是什么?
我修煉是為了什么?
肯定不是漫無目的的修煉!
她想思考,想去回到幼時,去想想是什么讓自己踏上這條不歸路,越想越痛苦,為他死,她不后悔,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正如紙上所寫:緣起于紅塵,緣滅于紅塵。一生為紅塵,不論得失。你為成神要將我置之死地,念你之情,我如你所愿。不恨生為女兒身,只恨跟錯負(fù)心人。昔日之恩,今日一并奉還。若有來世,我會成魔來屠神!
……
玄皇年一萬年整。
玄皇,傳說是上一個成功證道成神之人。在他成神飛升之后,玄皇紀(jì)年開始。傳聞每萬年,諸天之上便會有天道氣運降下,賜福這個世界的修士,并給予這個世界最強者飛升機會。
天道氣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的,只有天道榜上有名之人才有機會得到,一人一生只能傳承一次。
當(dāng)然,只是有機會。
古人有言,天道為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天道榜名排列數(shù)萬人,但是只有前三才能爭奪成神機會。
三人爭奪為一氣運,奪的越多,成神機會越大。
所以,想要成神,免不了廝殺,殺死另外兩位,成神板上釘釘!
今日,天道榜卻出現(xiàn)了異樣!榜一紅塵居客暗淡了!
數(shù)萬年來,這種情況不是沒有發(fā)生過。
一些隱藏觀戰(zhàn)的大佬,看著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君紅塵,若有所思。
不少人惋惜,“天下第一奇女子,最終還是……唉”
百年前,天道榜突然冒出一雙兒女,兩人從對手打成朋友,到最后還聽聞成為道侶,二人愈戰(zhàn)愈強,終于在數(shù)十年前,打到了世界之巔。
……
那一天。
“紅塵,我說過要陪你戰(zhàn)到世界之巔,現(xiàn)在我們終于成功了?!蹦p顏依偎在君紅塵懷里。
贏得了世界又如何,她只想做個小女人,一輩子陪著自己喜歡的人。
從逆天改名開始,她就認(rèn)定了這個男人。
莫輕顏登天道榜時,稱號為“輕顏”,現(xiàn)為“紅塵居客”,沒有人知道為了改名,她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苦。
君紅塵也不知道,因為——他不關(guān)心。
“對啊,你已經(jīng)世界之巔了。”君紅塵輕道。
世人皆知紅塵居客天道榜榜一,我“君王”榜二,世界之巔?我還沒到呢。
他對外稱號為“君王”,但天道榜卻只給了“君”,他不滿,他征服了天下,包括懷里比自己實力強大的女人,可天道卻不承認(rèn)。
“君”可為姓,為尊稱,甚至為王,可他還是不滿,他不需要其他,他只要為王!
……
天道榜前,君紅塵和另外一個中年對視。
兩人各立空中,天道榜前三來了兩人。
君紅塵和周破天。
兩人在大陸各自有著傳承,君王朝和不周山。
整個大陸最頂尖的的帝國和大陸最頂尖的宗門。
周破天,老牌勢力不周山掌門,聽說不周山出過神,還不少,沒有依據(jù)。
周破天盯著眼前這位翩翩公子,結(jié)合榜一的暗淡,他不禁有些感嘆:“梟雄出少年,我老了看不懂了。呵呵?!?p> “周老何必感慨,想當(dāng)年也是她擊敗的你,我不一定是你對手啊?!?p> 君紅塵冷笑,舉手投足間,天地風(fēng)云突變。
此舉確實驚住了周破天,九階修士能勾引天地之氣,但不會像這般輕松。
這也是個妖孽!不弱于紅塵居客的妖孽。
百年間連出兩位,這天下變了。
紅塵居客淡泊名利,無欲無求,久居紅塵山,不管凡事。
而君紅塵與之相反,君王超從一個部落慢慢蠶食擴大,現(xiàn)在更是占據(jù)了半個大陸,四方來朝,為了煉體更是屠盡蒼龍一族,數(shù)以百計的八階蒼龍,甚至還有九階蒼龍慘死,被提煉成了精血!
八階之下,他看不上,沒有肆意殘殺,但是有幾個能不受戰(zhàn)斗波及存活下來?高手死光,又有幾個能逃離外敵之手?
周破天萬萬沒想到的是,君紅塵竟然對紅塵居客下手了!天道榜越來越淡,稱號“君”變得光亮,很快就要擠掉“紅塵居客”。
是個狠人!
“周老,年紀(jì)大了,就別出來和小輩爭了,你看你,老胳膊老腿的,我年輕氣盛,下手沒有輕重,打壞了,你不周山就沒看門人了?!本t塵懸著的心終于在“君”徹底占據(jù)第一的一刻平靜了。
這下真的世界之巔了,可惜,輕顏,你看不到了。
別怨恨我,要怨就怨這個世界……
怨你,一個女人那么拼干嘛……
……
“莫老鬼,你說我是不是病了,肚子大了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怎么還不生?!蓖跗G拍著肚子,沒有一點孕婦的樣子。
別人懷孕早的八九個月,最晚也一年就能搞定,自己這個……
要不是是不是肚子里面折騰的厲害,都不曉得是不是長結(jié)石了。
看過醫(yī)生,寶寶很健康,不然都以為是一堆蛔蟲呢。
莫興靠在椅子里,懶得回復(fù)她。只顧看著夜空,順其自然吧。
該操的心也操了,雖然頂著個大肚子,可夫人卻是越來越壯實了,好家伙,今天挖的地比我多了一倍不止。
“別整那些沒用的,祈禱上天有屁用。生不下來也好,省得在這時代,鬼知道戰(zhàn)爭什么時候結(jié)束。要是生的晚,說不定戰(zhàn)爭就結(jié)束了,還能過個安生?!?p> 莫興倒是看得開,看不開又如何?
君王朝志在統(tǒng)一天下,周邊無數(shù)小國被滅,可離統(tǒng)一還差的遠(yuǎn),運氣不好,一二十年未必能結(jié)束。
一二十年,孩子長大了,被強征可能性很大。
自己老了,別人看不上,要不然誰還沒有個入伍夢。
王艷給了這個做著白日夢的老頭一個白眼,繼續(xù)尋找流星許愿。
人們都知道流星出現(xiàn),就意味著它壽終正寢,它自己都要死了,誰還管你什么愿望。
不過王艷還是想圖個心安。
兩年多了,還是不見生。
在傳說中的東方有個傳說中的大人物,不就是在娘胎里待了三年零六個月,說不定我的孩子也能成為大人物。
王艷很快跟著老伴在夜晚做起了白日夢。
大大的肚子里,一個小生命氣息慢慢變強大。
懷孕這種情況非常糟糕,睡不夠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睡眠不足不僅會降低孕婦的免疫力,情況嚴(yán)重更會影響孩子的的發(fā)育。
沒辦法,盡管兩年多了,莫興還是樂意值夜,別的不說,就后山里的幾只大蜥蜴就夠他煩的了。
家里就一只母雞,兩天才下一個蛋,還被偷了好幾次。好好的食肉動物,不偷雞就算了,偷蛋干嘛。
不對,細(xì)水長流?
莫興頓悟,自己滿意笑了笑,今天很奇怪,自己變聰明了,不單是智力,似乎精力,力量都提升了。
以往自己應(yīng)該困的不行,蜥蜴也趁機偷蛋了,今天怪怪的。
屋子里,一個赤裸的小女孩從被子爬了出來。
尋遍四周,終于是找到了一套小衣服。
“有點緊,將就著穿吧,上衣還行,就是這褲襠涼嗖嗖的……”
小女孩想了想覺得有些不舒服,找了一件最丑的小衣服鋪在褲子里面。
她只覺腦袋昏沉沉的,仿佛是有什么東西想要出現(xiàn)又出現(xiàn)不了,一波一波的攻勢被一座水晶小塔吞噬,小塔變得更加晶體透亮。
細(xì)看,小塔堆了九層之高。就扎根在了小女孩的腦海里。
一個小小的寶塔印記出現(xiàn)在了小女孩的額頭之上。
屋里王艷睡的死沉,兩年了,第一次睡的那么安穩(wěn)。
屋外莫興還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變化,靜坐著等蜥蜴的到來,不是舍不得雞蛋,只是不想它驚嚇到夫人。
今天的天氣真好,每天又是大晴天。
沒有波瀾,一切都很太平。村里守夜人不止莫興一人,很多人今天都感覺神清氣爽,睡覺的人今晚也出奇的安穩(wěn)。
就得了老風(fēng)濕的楊奶奶今晚腿也不麻了,腰也不疼了,就差扛水上樓……
……
現(xiàn)在是玄皇紀(jì)年一萬零一百年,一百年前君大帝與不周山老祖大戰(zhàn)數(shù)百招,終以半招取勝。正當(dāng)他要證道之時,卻被一個妖族之人截了胡。
可惜的是一人一妖都沒能得到諸天的肯定,沒有成神,不過還是得到了諸天的一絲饋贈,成為半神。
神是縹緲的,也許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世界沒有神。
成神無望的兩位,都將目標(biāo)放在了統(tǒng)一上。
全大陸戰(zhàn)爭就此拉開帷幕……
清晨,在第一縷陽光的照射下,莫興感覺暖洋洋的,一夜不睡也沒什么大不了。
一夜過后,蜥蜴并沒有來,莫興有些小失望,他原本已經(jīng)將母雞剛下的雞蛋放到了木柵欄邊上一個顯眼的位置,等著蜥蜴來拿。
倒不是想給蜥蜴下套,只是單純不想蜥蜴吵到夫人,希望它拿了雞蛋就走。
村中不少守夜的人聚在村口大樹下,那事他們分享個獲得最新消息的唯一地方。
幾乎每個從村外回來的人都會在大樹下分享一些外地的風(fēng)土人情,和本趟出村的收獲。
某某小族一夜之間徹底消失啦;某某秘境跳出一只妖獸,殺光了所有探險者……
不過村里能修煉的人很少,他們更喜歡聽一些風(fēng)花雪月,紙醉金迷。
嚴(yán)重缺乏對修煉認(rèn)知和力量向往的莊稼漢在早晨卻討論起了要如何壯大自身。
“昨晚有些奇怪啊,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變強大了?”
“有有有,昨晚一夜之間,我感覺整個人差點飛升了,那種感覺……嘖嘖嘖?!?p> 此人話剛落,免不了一頓奚落,玩笑歸玩笑,作晚過后村里幾乎都每個人都有了或多或少的變化。
連楊奶奶都扔掉拄了幾十年的拐杖,來大樹下和他們評頭論足。你還說只是一群大老爺們在一起吹牛那就說不過去了。
“總之,村里肯定發(fā)生了什么,也許真有寶物出現(xiàn)……大家稍安勿躁,最重要的是不要向外人透露任何消息,免得惹來殺身之禍?!崩洗彘L或蹙眉或深思。
村里人也很團(tuán)結(jié),戰(zhàn)爭年代,就算有點小心思,小貪婪,可你又能向誰出賣消息呢?出賣了,又能得到什么?
其他人眼神火熱,但很快就掐滅了眼中的火苗,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因為足夠偏遠(yuǎn),他們才生活至今,踏踏實實挺好。
沒有人在追究昨晚發(fā)生了什么,主要是天還沒亮就追究過了,一無所獲。
……
“媽咪,媽咪,我餓餓。”小女孩扯著一個正在熟睡的婦女,扯了一會兒長呼一口氣,一屁墩坐在了炕上,看著枕頭邊上的飛舞的蚊子。
她被分散了注意力,站起身來,搖搖晃晃撲向蚊子,蚊子被嚇到了,離開炕頭,小娃娃也追了上去。
一路磕磕碰碰,摔倒了好幾次,也不哭不鬧,嘴里嘟嘟囔囔聽不清在說啥爬起身接著追。
……
莫興打坐呼氣,“好了,收工?!?p> 昨晚一整晚的修煉勝過平日里三五天了,他知足的笑了笑,要是今晚再像昨晚一樣修煉,估計就能突破三階了。
“可惜啊,可惜,要是蜥蜴昨晚來,我和它小戰(zhàn)一下,說不定就能突破了?!睉?zhàn)斗中突破的可能性很大,可是那就會吵到夫人休息。
有所得,有所不得。
莫興搖搖頭,人還是太貪了,自己也不例外。
省下一個雞蛋也不錯,等會兒讓夫人炒個小菜,豈不美滋滋。
莫興心中一了,也就恍然大悟了,也不再糾結(jié)修煉的事。
下一刻,他卻驚呆了!
一個小娃娃蹲在籬笆下,憨態(tài)可掬,眼睛笑成了小月牙,胖嘟嘟的小手拖起雞蛋就網(wǎng)嘴里送。
莫興嚇了一跳,小孩小嘴張的老大,不會是想要咬著吃吧,可她還沒牙齒啊。
莫興沖了過去,一把搶下雞蛋,生怕噎到這孩子。
小娃娃看起來毫不在乎,慢吞吞從地上爬了起來,眼睛盯著莫興,小腿卻一顫一顫往邊上挪。
等莫興一不注意,小娃娃一溜煙跑進(jìn)了屋子,邊跑還邊大聲哭喊:“媽咪,媽咪,有怪蜀黍搶我蛋蛋,嗚嗚~”
莫興本不在意,自己是在救命,等那小孩的大人來了,也不會怪罪自己。
雞蛋是我的,你小孩偷我雞蛋,還想生吞,是我救了她!
想來想去,怎么都不能怪我,我沒錯!
對,我沒錯,死都不可能是我的錯,就是那么肯定!
看著小孩消失在視野里,莫興一個冷顫,猛拍大腿,“不對,那是我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