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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渡口

八 明朗

深山渡口 緋啊妤 3413 2020-05-19 17:00:00

  沈謐像是被箭射穿了心臟,大腦一片空白。

  “你早就出現(xiàn)了。”他心想,卻沒有說出口。

  背上曾經(jīng)疼痛的地方和現(xiàn)下她柔軟的指尖劃過相交錯,他不曉得自己有沒有閉上眼,只覺滿腦子都是今日出游時牽起她手時渾身酥酥麻麻的感覺,還有自己說話時她認(rèn)真看著自己的笑瞇瞇的模樣。

  每每講到自己以前的一些事,她都像被戳到了一樣,不忍錯過一個細(xì)節(jié)撲閃著圓溜溜的大眼睛對他問這問那。

  “水溫合適嗎?”雀鳴問了一句,把他從思緒中拉回。

  沈謐恍惚了一下,“剛好。”

  雀鳴在他身側(cè)一手扶著他包扎的左臂,一手擦著他的上身。她第一次幫人擦身子,也沒有個先后順序,看到哪擦到哪,只是覺得還挺好玩。

  主要是沈謐的身材是真的好,雀鳴也不知道要從何下手。只是好像,不論她碰到哪里,都有點褻瀆的意思。

  往日里一件外一件的衣服誰也看不出來,但是現(xiàn)在沈謐露著上半身,雀鳴一覽無余。

  沈謐被她擦著背,感覺她的手指勾著自己的脖子了,喉結(jié)不自覺的上下翻動,眼睛也不住的眨,強(qiáng)迫自己的目光不往她臉上去。

  “誒,你這里有塊紅斑。”雀鳴又從后面繞到了他身前,用毛巾擦了擦他鎖骨的地方,發(fā)覺擦不掉就湊近了去看,用手摸了摸。

  沈謐低沉地說,“是胎記。”

  他咬著牙,克制著被雀鳴搭著著脖子的拇指挨著喉結(jié)帶來的沖動,可她抬起頭的時候兩人的眼神還是撞到了一起。

  掛在墻上幽暗的油燈芯子隨風(fēng)搖動,恰好映在她的瞳孔里,忽明忽滅。

  沈謐索性抬起左手托住她的后腦勺,閉上眼就吻了上去,手臂上的繃帶被緊繃的肌肉勾勒出線條。

  雀鳴就這樣在昏黃的浴室里,彎著腰拿著帕子,第一次嘗到了唇與唇相碰的溫?zé)?。要不是燎遠(yuǎn)突然出現(xiàn)在門口稟告皇上緊急召他入宮,可能事情就要進(jìn)一步發(fā)展了。

  雀鳴坐在膳房的桌子上,咬著糕點,回想著傍晚時分浴室里的畫面。她還記得自己放大的瞳孔,沈謐近在咫尺輕輕顫動的睫毛,還有他......雀鳴趕緊放下了手中的松糕,從頭到腳一陣毛孔張開,這口感也太像了吧!她不自覺的發(fā)了個抖。

  不對啊,當(dāng)時怎么會是傍晚,為什么傍晚就點油燈了?可是她記得自己在燎遠(yuǎn)的注視下從浴室逃出去的時候天邊就是紫紅的呀。越想越亂,她煩躁的搖了搖頭,就去翻箱倒柜的找吃的。反正那個軟軟糯糯的糕點是咬不下去了。

  沈謐匆匆忙忙進(jìn)了宮,忙到了夜半才回了府?;噬媳緞袼褚咕筒槐刳s回去了,宮中留宿便是。但沈謐擔(dān)心雀鳴萬一做了噩夢起來旁邊沒人會害怕,就說家中還有要事,還是出了宮回府。

  他在房門口熄了手提油燈,輕手輕腳進(jìn)了屋,剛要躺下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床上沒人。

  沈謐心想應(yīng)該不會親了一下就氣的離家出走了吧。心里惶恐,就起身提了油燈去尋。

  可他沿著走廊走了整個院子,也沒見到人影,還把夜巡的府兵下了一跳。沈謐心中暗自緊張,心想著這府就這么大,人能跑到哪里去?總該不會夜半了還要跑出去玩兒?

  他又提了油燈打算去門口問問守夜的侍衛(wèi)是否看到夫人出府,結(jié)果路過膳房的時候聽見了動靜,走近卻見膳房的鎖被打開,門開了一條縫,從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沈謐想起前幾日雀鳴突然渾身發(fā)抖呼吸困難的事,他當(dāng)時就懷疑是近日的食物問題。可他與雀鳴一同進(jìn)食,怎么不見自己有事,便也沒有下定論斷。

  沒想到被他抓到了現(xiàn)行。

  沈謐熄滅了油燈,抽出腰間的匕首慢慢靠近膳房門側(cè)邊。

  “砰!”他一胳膊肘撞開木門,匕首差點飛出去,才發(fā)現(xiàn)膳房里窸窸窣窣的動靜是來自正在啃豬腳的雀鳴。

  雀鳴嘴里的豬腳嚼了一半還沒下咽,就被巨大的動靜嚇呆住,頭腦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大...大人?”

  “鳴兒?”

  兩人同時發(fā)出疑問。

  “......你要不要來一個?”雀鳴想打破空氣中的尷尬,嗦了一下手指,在盤里挑揀了一只沒啃過豬腳遞向他,還對他眨了眨眼睛。

  沈謐收回了手中匕首,輕舒了一口氣,接過了她遞過來的涼豬腳,奪了她手中正在啃的半只,把整盤放進(jìn)了鍋里的架子上,往鍋里摻了兩瓢水,蓋了蓋子,開始生火。

  “不要吃涼的肉,對腸胃不好?!彼掷锏幕顩]停的說著:“晚膳沒吃飽?”

  雀鳴隨便把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去角落里幫他搬了些柴火來。

  “快別提了。上回你陪我回了趟雀家,娘親一見我就說我臉圓了,說是你給我喂的?!?p>  “嗯。”沈謐往鍋里倒了一瓢水,支著耳朵認(rèn)真的聽她抱怨。

  “結(jié)果昨日一起去浣花節(jié)的時候,娘親見別家的姑娘都風(fēng)姿婀娜,便叫明月姑姑要控制點我飲食。剛剛晚膳你也沒在,明月姑姑就掐著給我盛了一點點炒飯?!彼怪嗨蝗黄骋娏俗郎系母恻c,像被噎住了一樣。好不容易用吃的愉悅壓下去的事情又一股腦返上來。

  “啊對了......不是宮中有事嗎?這么快就回來了?”她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嗯?!毕肽懔?,所以就回來了。

  水汽蒸騰在兩人面前,雀鳴感覺自己有點看不清他的臉了。兩人突然安靜下來,都靠在灶臺邊上。屋里只剩鍋里的水咕嚕咕嚕的翻滾聲。

  “劉管家跟我說了那日我不在的時候發(fā)生的事?!币魂嚦聊笊蛑k突然開了口。

  雀鳴愣了一下,心里暗暗嘀咕管家怎么連這事也要說。

  “你怎么沒跟我說過?”沈謐十指撐在灶沿邊上,沒有看她。

  “我,我怕你擔(dān)心?!彼睦锇底詰c幸還好那日沈謐沒在。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發(fā)作起來別人看來是什么樣子的,但她覺得應(yīng)該很可怕。

  “不是食物中毒嗎?”

  “當(dāng)然不是?!?p>  “那是怎么回事?”

  “嗯……我也不知道?!比给Q聳了聳肩,耷拉著腦袋。

  “什么時候的事了?”沈謐難得聽她愿意主動說自己的情況,卻還不是什么好事,心里甜也不是苦也不是。

  “爹爹去世之后。”雀鳴不是不想告訴他,作為夫妻,坦誠相待是應(yīng)當(dāng)?shù)?。只是她始終覺得他們之間缺了什么。

  沈謐在猶豫要不要繼續(xù)問下去,雀鳴在思索如何陳述。

  兩人就突然一陣沉默。一個遞柴一個燒柴。爐子里火花迸濺的噼里啪啦聲在安靜的空氣里顯得有些突兀。

  “我記得我應(yīng)該說過。我們是夫妻,我希望......”

  “可我們之間有夫妻應(yīng)該有的嗎?”

  雀鳴打斷了沈謐語重心長的話。沈謐不太確定她指的是哪方面。

  “我不知道你對我好是不是因為爹爹娘親對你的囑托,我也不懂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愛。我只知道你不在的時候我會想你,我時時刻刻都在等你回來。那日發(fā)作是因為做了噩夢,夢到嬸嬸們要掐死我,我想說的不單是這件事。阿墨昨日學(xué)會了站立,西街口的柿子餅很像我老家的味道,北街口餅子鋪新賣了玫瑰餡餅,那天那對母子來了府門口道謝,那天盯著皇上看是因為他長得很像我表哥。還有很多事我都攢著,我想把很多事情告訴你?!?p>  雀鳴一口氣把藏在肚子里的話全部傾瀉了出來。她害怕自己會惹沈謐生氣,又捂著砰砰跳的心想要轉(zhuǎn)身跑掉。

  “又想跑?”沈謐一把拉住她手腕,拽著雀鳴一屁股坐回凳子上靠在桌沿。

  “你跟我說這些不過就是想知道我的心意。我現(xiàn)在告訴你?!?p>  這次換做是沈謐彎著腰,雀鳴閉眼前只看見沈謐的桃花眼里映著桌上油燈苗,像暖爐篝火一般,連身子都跟著熱了起來。

  和傍晚那個吻有些不同,雀鳴明顯感到他更堅定了。

  “懂了嗎?懂了的話就把你想告訴我的都告訴我吧。”

  片刻后,沒等雀鳴反應(yīng)過來,他給了雀鳴一口換氣的機(jī)會。

  雀鳴呆呆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回過神,用指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我,我沒擦嘴?!?p>  “不用擦,我跟你一起吃?!?p>  沈謐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轉(zhuǎn)過身揭開鍋蓋,霧白的水汽翻滾著沖向外面的世界,他用布端出那盤熱氣騰騰的豬腳,雀鳴本來胃口都沒了,現(xiàn)在聞到鹵香味又感到一陣饑腸轆轆。

  “你沒吃晚膳嗎?”雀鳴乖乖坐好,抿著嘴唇等他坐下一起吃。

  “嗯。”

  “從小母親就教我吃飯不能用手,所以都沒好好吃過這些?!?p>  沈謐下意識的拿起了筷子,又放下筷子學(xué)著雀鳴的樣子直接上手。

  “我娘也這么教我,但是我趁旁的沒人還是會直接啃著吃?!?p>  兩人一起咬了一大口熱騰騰的豬腳,有些彈牙的豬皮隨著鹵香入口,刺激起味覺,沈謐沒忍住又咬了一口。

  “是不是這樣吃很舒服?”雀鳴邊吃邊問他。

  沈謐像她一樣用力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在小小的膳房里肆無忌憚地笑起來。

  吃完之后沈謐打了一瓢水,兩人洗了手擦了嘴,他說要帶雀鳴去個好地方消消食。

  他說的好地方就是臥房的房頂。兩人一起坐在房上脊梁磚瓦間,雀鳴說,今晚的月亮特別亮,還很圓。

  沈謐點了點頭,摟著她指著月亮下面的高高的樓頂,還沒說出口,雀鳴就搶了話。

  “我知道,那是秦樓,杭洛國最高的樓。”

  “你是如何得知?”沈謐沒想到她才來一個半月就打聽到了好些事,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借著月色攏了攏她耳邊的碎發(fā)。

  “我去過啊,老板娘是真的貌若天......”雀鳴剛要開始描述墜茵的美貌,就見沈謐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

  “你自己去的?”

  “哦,還有蒔蘭。就是你送我阿墨那日?!?p>  沈謐愣了一下,“就是說,你那日在秦樓喝了酒,見到了墜茵,然后完好無損的出來了,是嗎?”

  “我就喝了一——點點?!比给Q強(qiáng)調(diào)了只有一小杯,然后將那日的經(jīng)歷告訴了沈謐。

  “怎么了嗎?”她見沈謐若有所思的神情,小心翼翼的問他。

  沈謐從沉思中出來,忙搖了搖頭,摸摸她的腦袋,笑著說“沒事?!?p>  “你說在那里會不會摸到月亮?”雀鳴看著秦樓樓頂?shù)娘w檐翹角像是把皎潔的玉盤勾起來的一樣。

  “應(yīng)該可以吧?!鄙蛑k回她,想了想還是假裝隨意的提了一句:“下次我們一起去吧?!?p>  “好耶!她家的抱羅粉真的很棒,真可惜上次沒有吃完就走了。”

  沈謐看著月下秦樓,大腦飛速轉(zhuǎn)動,將今日所有案子都聯(lián)系在一起。不知不覺身邊的雀鳴已經(jīng)靠在自己的肩上睡著了。

  一看見雀鳴,他就感覺自己緊張的頭皮放松下來。

  沈謐將她抱回屋里床上蓋好了被子,在她額間留了一枚輕吻,放下簾帳。轉(zhuǎn)身去書桌處點了油燈,翻出近日的案件資料一遍遍研讀。

  遠(yuǎn)處的秦樓頂層閣樓窗沿,墜茵提著一壇陳釀坐在月下,看著腳下萬家燈火,江流蜿蜒,順著河岸目光去了遠(yuǎn)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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