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兒!鳴兒!”沈謐用力喚著,但除了回音只剩下無邊的黑暗。
“鳴兒你在哪?”
終于響起了她嗚咽的聲音,可不管他怎么奔跑,雙腿都同帶了枷鎖一般沉重。只能聽見她顫抖的哭聲,忽近忽遠(yuǎn)。沈謐的呼喚似乎起不到作用,他環(huán)顧四周除了黑暗沒有一絲光亮。
她的聲音好像是從頭頂傳來,又好像是從身后傳來。
雀鳴端著楊梅果子去書房,進(jìn)去卻發(fā)現(xiàn)沈謐在桌前睡著了。她找了軟榻上的毯子給沈謐蓋上,湊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有些發(fā)抖,也不知道嘴里在嘟囔什么。
“可別在這受了風(fēng)寒?!比给Q想勸他去床上睡,輕輕喚了他兩聲,卻見他沒有反應(yīng)。
她有些緊張,因?yàn)樯蛑k睡覺很淺,平時一點(diǎn)動靜他都會醒。
“夫君?......沈謐!”
看到他終于睜眼,雀鳴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還沒坐起身子,就被沈謐擁進(jìn)了懷里。
他呼吸沉重,雀鳴甚至能感受到他劇烈的心跳敲打著自己的胸口。
“怎么啦?”雀鳴被他用力抱著,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也輕輕拍拍他的背。
“我的寶?!彼统恋纳ひ粲行╊澏丁H给Q第一次被他這么叫,還有點(diǎn)不習(xí)慣。
這次真的把他嚇壞了。雀鳴左手抱著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臂。
“我夢見你丟了?!?p> 沉默了良久,沈謐終于確定剛剛的是夢,這才松開她,委屈地說。
“沒事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嗎?夢都是假的?!比给Q也學(xué)著那日他的樣子,捧起他的臉,用大拇指給他捋平眉頭。
她突然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她記得爹爹以前從戰(zhàn)場上回來,也會同娘親撒嬌。也只有娘親知道,哪怕是堂堂將軍,也是有軟肋的。
“最近把行李都收拾一下,我們后天就走?!?p> 雀鳴愣了愣。
“可以帶上阿墨嗎?”
“嗯?!币娝c(diǎn)點(diǎn)頭,雀鳴高興的跑出去和阿墨歡呼。
阿墨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這么高興,但也跟著她一起興奮,在雀鳴周圍又跑又跳。
沈謐撐著臉看著屋外的熱鬧場景,舒了口氣,將剛才噩夢的負(fù)擔(dān)都暫且放下。
“鳴兒?!鄙蛑k從屋中出來。雀鳴正用揪的狗尾草逗阿墨,看著它原地轉(zhuǎn)圈的樣子咯咯笑。
“???”微風(fēng)吹過,她抬頭的時候視線都被眼前的碎發(fā)擋住。
“我?guī)闳€地方?!?p> “哪里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
沈謐讓人裝了些糕點(diǎn),只牽了一匹馬就帶著雀鳴走了。燎遠(yuǎn)和蒔蘭東西還沒裝好就趕緊追出去。
他們沿著上次春游走過的江岸駕馬馳騁,雀鳴好久沒有感受到如此肆意的風(fēng),左手拉著韁繩,高舉右手,感受風(fēng)從指尖鉆過的酥癢。
“嗚哦!”
沈謐看著懷里的人兒高興,自己也跟著她一起叫起來。
“嗚哦!”
燎遠(yuǎn)和蒔蘭費(fèi)了好大力跟在二人身后,聽見他們的動靜也不由得笑了。
“主子好久都沒這么高興過了?!?p> “大人從來都沒這么高興過?!?p> 雀鳴聽見還有其他馬蹄聲,回過頭才看見蒔蘭他們也在后面,便沖他們揮揮手:“你們快點(diǎn)來呀!”
“坐穩(wěn)了?!鄙蛑k兩臂向中間夾緊了些,穩(wěn)住了雀鳴,“駕!”
這次沒有按上次的原路過橋往回去,而是一路向南到了一片無人的郊外山丘。
一下馬就是大片大片的綠茵,在忽明忽暗的云朵下隨風(fēng)搖曳。
“哇!”雀鳴看到遠(yuǎn)處一片粉紅的花海,仿佛能聞到淡淡的花香。目光再放遠(yuǎn)一些就是杭江內(nèi)湖,隱隱約約能看見湖面水波粼粼。
等沈謐栓好了馬,兩人就往花海那邊走,全然忘了身后還有兩人。
“你們大人經(jīng)常忘記你嗎?”蒔蘭問燎遠(yuǎn)。
“是?!?p> “但是夫人是從來不會忘記我的啊。”
蒔蘭有些欲哭無淚,但見她如此欣喜,還是大喊一聲“夫人等等我”便追了上去。
燎遠(yuǎn)看到蒔蘭的做法,也想試試這樣會不會讓大人多在乎自己一點(diǎn)。也端了一下身子,清了清嗓子:”大人等等我!“
沈謐懷疑是自己幻聽,狐疑的回頭看了一眼燎遠(yuǎn),又扭回了頭。
燎遠(yuǎn)認(rèn)了大人的冷淡性子,還是決定少作妖,多做事。栓好了馬,扛了大包小包的東西跟上去。
雀鳴跑在最前面,鉆進(jìn)了有她半人高的花叢里,一會兒從這邊冒個頭出來,一會兒從那邊跳出來,沒多久便抱了一捧花到沈謐面前。
“這花好香!我要把它們養(yǎng)在院子里。”雀鳴將花湊到臉前用力吸了一口香氣,沁人心脾的蜜甜充斥著鼻腔,既不淡也不濃,眉眼都隨花香一起展開。
沈謐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有些不真實(shí),但他很確定那個穿著肉桂色裙子的女孩兒就是他最開始認(rèn)識的明朗的邊璐茗。既不是邊家大小姐,也不是沈家少卿夫人,而是一位碧玉年華的仙子。
“慢些跑,小心摔了?!鄙蛑k想起邊夫人曾說過的話。
她真的是會被宮墻宅院鎖住的鳥兒。
雀鳴跳著向不遠(yuǎn)處湖面的船夫招手:“阿公,可以載我們?nèi)ズ沁厗??”她指了指不遠(yuǎn)處的荷花群。
船夫劃過來,撐著船槳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瞇了瞇眼:“那是我老伴兒養(yǎng)的,許多年沒人看過了,難得你喜歡。上來吧?!?p> 燎遠(yuǎn)和蒔蘭留在岸邊準(zhǔn)備一會兒的午膳,雀鳴拉著沈謐上了船。
“這是我第一次坐船。”雀鳴有些興奮的跟沈謐說。
“那我們?nèi)ゴ^看看。”
船頭的風(fēng)景確實(shí)不同于船艙,開闊平靜的湖面能看見逐漸靠近的荷花,坐船邊還能看見從船側(cè)游過的小魚兒。
“老人家,您一個人在這里做什么呀?”沈謐的職業(yè)病驅(qū)使他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捕魚啊。湖那邊就是我養(yǎng)的魚?!贝蛑噶酥杆麆倓傔^來的地方。
“怎么不去海邊養(yǎng)呢?”從杭洛國出城沿著杭江再往下二十來里便是漁民們聚居的地方,若是打漁,海邊應(yīng)當(dāng)比這里獲益會更多。
“唉,”老人嘆了一口氣,“自從我老伴兒去世之后,我就一直守在這里,她就葬在那邊的山坡上?!彼噶酥负苫ㄟ叺暮行挠粲羰[蔥的小島。島很小,除了樹林灌木,沒有人住。
“那些荷花就是我老伴兒養(yǎng)的。她喜歡荷花,我就每日來給她打理。這湖沒人用,我便養(yǎng)了魚。多的時候就拿到集市去賣,少的時候也夠自己飽腹了。年紀(jì)大了,也搶不過打海魚的年輕人了,也不求大富大貴,只圖個清凈安穩(wěn)?!崩先艘徽f到自己的老伴兒就堆滿了笑,好像他的老伴兒從未離開過。
“阿婆一定會很開心,阿公能在這安靜的地方陪著她。”雀鳴看了看小島,又看了看荷花群。
他們到荷花邊上,老人給雀鳴摘了一大朵荷葉。
“這荷葉用來遮陽、蒸飯都是好的。冷清的這么多年,終于難為它們有人來看?!?p> 雀鳴接過還掛著露珠的荷葉,“多謝阿公!阿公阿婆年年都在這里賞荷,它們定不會感到冷清?!?p> 阿公哈哈一笑,連連點(diǎn)頭。
沈謐舉著荷葉給她遮陽,雀鳴又討了一片荷花瓣,那花瓣大的可以遮住她大半張臉,別在發(fā)間,整個人都添了氣色,像是荷花仙子下凡一般,沈謐都有些看入迷了眼。
回了岸上之后雀鳴硬塞給老人家一袋糕點(diǎn),說是買荷葉和荷花瓣的錢。揮別之后就同沈謐去找山丘頂上樹蔭下的蒔蘭和燎遠(yuǎn)。
“蒔蘭!來,我有和好東西給你?!?p> 雀鳴將頭上的荷花瓣別在了蒔蘭發(fā)間,直夸好看。
燎遠(yuǎn)見蒔蘭有小禮物,滿懷希望的看向沈謐??匆娚蛑k專心致志的為雀鳴卷起衣袖,癟癟嘴又收起了他的一臉期待。
四個人坐在山丘上吹著風(fēng)聊著天,一直等到日頭偏西的才回去。
晚膳是在秦樓用的,因?yàn)楹筇煲淮笤缇鸵撸给Q想提早跟墜茵道個別。
“我的小祖宗你少喝點(diǎn),胳膊上的傷還沒好呢?!奔幢悴皇橇揖?,也不影響她將藥酒喝醉。雀鳴一杯接一杯的干,墜茵攔都攔不住。沈謐就去加個菜的功夫,回來人已經(jīng)醉得開始說胡話了,一會兒笑一會兒哭的。
“茵茵啊,我這一走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了嗚嗚嗚......”
“寶啊,我們最多三個月就回來了?!鄙蛑k親自端著菜進(jìn)來,因?yàn)榕卤粍e人看到少卿夫人的醉鬼模樣,邊說著邊趕緊關(guān)上了門。
“啊,我可以去見爹爹和九公主了......他們肯定都想死我了?!?p> 雀鳴上句不接下句,說完就靠在了墜茵肩上,像睡著了一樣。
沈謐問墜茵:“要不要一起回去?”
墜茵搖搖頭:“沒什么好掛念的?!?p> “我夫君呢!”雀鳴又突然坐起來睜著朦朧的眼睛左右張望。
“這邊?!眽嬕饘⑺^轉(zhuǎn)了一個方向。
沈謐還沒坐下,雀鳴就抱著沈謐的腿大喊:“夫君!我好想你......你對我這么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報(bào)答你嗚嗚......以身相許可以嗎?”雀鳴一喝酒就上頭,此時臉又紅又燙。而話一出,沈謐沒喝酒的臉也又紅又燙,此時手里的涼菜都覺得有點(diǎn)燙手。
墜茵轉(zhuǎn)過頭輕輕挑眉,假裝漫不經(jīng)心的摩挲著杯沿說:“唉,今夜有人恐怕是想守身如玉也不行咯。這酒啊,可真是個好東西?!?p> “鳴兒,有些話不能在外面講......”他趕緊放了手中盤子將她抱起,心想這要再不回去可能就不好控制了。
“我們……”
“跟我還這么多話干什么。趕緊把這個小酒鬼帶走吧?!眽嬕饟]了揮手中團(tuán)扇,招呼他趕緊帶雀鳴回去。表面上波瀾不驚甚至還有些嫌棄,其實(shí)心里還偷著樂兩人終于能有夫妻之實(shí)了。
“不耍些手段你們兩個要把我急死。”墜茵看了一眼雀鳴剩的半杯酒,拿起來就潑在了角落里。
拉著雀鳴一路晃悠回了沈府,沈謐房門剛關(guān),本來已經(jīng)倒在床上的雀鳴轉(zhuǎn)眼就撲了上來。
“我又不是不好看,你怎么都不親親我!”一轉(zhuǎn)身就被她掛在身上。
“鳴兒……”沈謐有著不知所措,雀鳴一個吻上來他感覺頭有些發(fā)懵的窒息。
“鳴……”
被雀鳴摁倒在床上的時候沈謐還在擔(dān)心她右臂上的傷,但轉(zhuǎn)眼間沈謐的胸口都已經(jīng)露出。
桌上的油燈燃盡了,屋子里只剩一盞不知何時也會滅的手提油燈?;椟S下,在兩人的胎記相碰融合前,沈謐看清了她鎖骨上的胎記。
和自己的位置一樣,他是左半圓,雀鳴是右半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