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洗完澡的白雪綁了滿頭的卷發(fā)棒，腳趾頭上套著分趾器，十個腳趾頭都涂上了鮮紅的甲油。
她時而伸直了腿，細細觀察著；時而搖搖晃晃，把絲質的床鋪弄得凌亂。
王燁端著一杯新榨好的橙汁，給她送過去。他一只手已經(jīng)摸上了她的背，才發(fā)現(xiàn)白雪的耳朵上掛著藍牙耳機，正在打著電話。
白雪笑得前仰后合，指了指自己的耳機，張張嘴說了句：小雅。
王燁識趣兒地站起來，走了。
這對閨蜜正在交流著最近發(fā)生的各種事。
這種習慣已經(jīng)保持了很多年，哪怕在白雪去美國讀書的那幾年，她們也會找到合適的時間點，在一起吐槽發(fā)生在身邊的許多事情。
白雪聽完聞雅說的醫(yī)院烏龍記，回道：
“你可真是夠神經(jīng)的。幸虧你不是我兒媳婦，你要是我兒媳婦，我肯定得抽你?！?p> “我后來冷靜下來反思，也覺得我可能是太過焦慮了。但是，沒辦法啊。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杜瀟然早晚被你養(yǎng)成一個娘炮。”
聞雅那頭頓了頓，沒有回應，白雪意識到不妥，連忙補充道：
“放心吧，孩子怎么著不能長大啊?！卑籽┐罄卣f：“沒什么的，我小的時候老白在外頭炒栗子，他管過我么？你忘了？我連別人門前掉的餅都撿起來吃，成天餓得前胸貼后背的?！?p> “你別翻這些老黃歷，我們跟老一輩的區(qū)別不就是優(yōu)生優(yōu)育么？”
“嘿！這話聽著怎么這么怪呢？”白雪玩味了一下，喊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光打洞！”
“是會打洞！”聞雅在電話那頭回嘴道。
“差不多?！?p> “差太多！”聞雅辯駁道：“你說的話錯把基因當作人成長的唯一因素，但唯基因論是錯的。”
從小到大，只要聞雅一掉書袋，白雪就會結巴，她“啊”了一聲，喊道：“唐僧??！”
電話那頭聞雅噗嗤笑一笑。
臨到掛電話時，聞雅還在說教：
“看基因也是對的。你知道自己的缺點，就要有危機感，要意識到這樣的缺點有極大的可能遺傳給你的下一代。所以，教育的意義就來了，可以從小引導，避開這些已知的坑。比如，我不愛社交，那我就要把然然送到早教中心，讓他多接觸人，習慣與人交流?！?p> “可是我很完美哎?！卑籽┗刈斓?。
“好了，你已經(jīng)犯病了。再見?！?p> 掛了電話，白雪一邊樂呵，一邊不由自主地深思起了聞雅的話，她轉手給聞雅發(fā)了一條消息：
“把你那早教中心的電話，地址發(fā)給我?！?p> 收到回復以后她才想起王燁，嬌滴滴地喊起來，見沒有人回應，便走了出去。
黑暗里，王燁帶著耳機，開著電腦，坐在正對著臥室門的地方。見白雪走了出來，他毫不戀戰(zhàn)地關掉了電腦，笑盈盈地朝白雪走過去。
*
聞雅推薦的早教中心就在白雪定期會去的高端SPA會所的樓下。
為避免尊貴的客戶和前來逛樓的客流混雜在一起，SPA會所設有專屬直達電梯。
這是江都市最好的地段，最出名的Shopping Mall，白雪平時也愛逛。除了直達10層做SPA和瑜伽之外，她只會逛1樓的美妝、2-4樓的男、女、童裝，然后提著滿滿的戰(zhàn)利品回家。
她絲毫沒有留心過這家名為“世界寶貝”的早教中心。
白雪是聞雅口中的“沒有兒女心”的人，白雪不這么認為，但如果所謂的兒女心要如同聞雅那樣全身心付出，那她還是不要去爭這個名號的好。白雪認為孩子應該像她身體里的器官——存在，但不要過分地感受到它，那才是健康。
她確實是個心大的女人。
盡管白國偉和姚琴給她起了個名字叫白雪，但卻從來沒有把她當公主來養(yǎng)育。
小的時候，她就是職二代中的一霸，跟男孩子一般整日弄得像個泥猴。
小學三、四年級以后，父母開始忙活生意，更是無暇照顧她——能記得丟個剩飯剩菜，就已經(jīng)算是很用心了。
不夠吃，就去蹭百家飯，當然聞叔叔家是去得最多的。
那個年代，鄰里之間的關系很近，彼此之間也都很坦誠。白雪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吃過苦，最起碼苦的印象不那么深刻，記憶里更多的是自由和快樂。
實際上，青春期后，已經(jīng)富起來了的姚琴開始瘋狂補償她，那才是白雪痛并快樂著的難忘時光。
快樂的是，她突然有了太多穿不完的漂亮衣服，在剛剛開始愛美的年紀，有了可以愛美的資本。
痛苦的是，姚琴不僅僅給她想要的，也要附加給她不想要的——比如學習成績要名列前茅、學校表現(xiàn)要人人稱贊等各種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她被折磨得不行，家庭關系一度劍拔弩張。
關鍵時刻白國偉甩出兩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焙汀彼呀?jīng)定了型了”，才終止了她被管束的“小腳”歲月。
雖然這兩句話白國偉是同時說出來的，但有趣的是，老婆姚琴和女兒白雪都只聽到了各自想聽的一句：
姚琴聽到的是——“她已經(jīng)定了型了”，于是有了白聰?shù)某錾?p> 而白雪聽到的是——“兒孫自有兒孫?！?，直到現(xiàn)在都記憶猶新。
不過，正如艾略特·阿倫森在《社會性動物》里說的一樣——人總是活在別人的影響中。
盡管白雪不屑一顧，但聞雅的影響力還是或多或少地浸潤了她一點點。
此刻，白雪剛剛做完一套淋巴排毒的美療，整個人容光煥發(fā)。
“白小姐，您的卡請收好?！泵廊輲熓种械耐斜P里盛了白雪的VVIP卡和一個絲絨盒子，她說道：“剛剛跟您介紹的新療程用的新產(chǎn)品，我們送您一份小樣。如果您有時間的話，今天也可以安排給您做一次免費的體驗?！?p> “今天我沒時間，下回吧?！卑籽┠闷鹆俗约旱目?，說道：“我給兒子約了一堂早教體驗課，時間快到了?！?p> “您真是個完美辣媽，”美容師稱贊道：“像您這樣的女人啊，抱著孩子走在路上，就是一道風景，跟那些超模抱著兒子走在邦德街上是一樣的?！?p> 吹捧過于直接，白雪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們這兒的員工就是不一般，連邦德街都知道?！?p> “我們就是普普通通的員工，您才是讓人羨慕的女人啊。”美容師含笑將絲絨盒子裝在手提袋里遞給她。
白雪擺手道別，臨出門時交待道：
“新的美容項目你幫我留一套吧，我下次來再簽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