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偏遠小鎮(zhèn)里,夕陽掛上樹梢。
遠處青山如黛,近處花團錦簇。
張冬梅樂呵呵地端著一碗打鹵面,從明亮整潔的小廳堂里穿過。她心情極好,滿臉紅暈,幸福之氣籠罩著周身。
“來來,面好了?!?p> 她將手中的面條放在了一個藤編的玻璃臺面的圓桌上,將杜中華從躺椅上攙起來。
“我都好啦!”杜中華撐住躺椅的把手,利索地站了起來,又半轉(zhuǎn)了一個圈兒,亮了個相,說道:“你看,沒問題了?!?p> “好好好,我知道!我就樂意伺候你?!睆埗窐泛呛堑卮鸬?。
兩個人迎著夕陽而坐,在茂盛的花團里你謙我讓地就著一碟碟小菜吃著美味飽足的面。
“你回來也快三個月了吧?”杜中華夾起最肥美的一塊醬肉放到老婆碗里,說道:“孩子們那邊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張冬梅嘆了口氣,說道:“不操那個心了?!?p> “哪兒能不操心,”杜中華放下筷子,右手劃在空中,說道:“歌里不都唱了么:一生把愛交給他,只為了一聲爸媽?!?p> “跑調(diào)了!”張冬梅笑得前仰后合。
“孩子們現(xiàn)在壓力大,不容易,咱們能幫襯就幫襯,你說是不是?”
“是,”張冬梅點點頭,可又面露難色道:“你是不知道咱那個兒媳婦,我在兒子那里我真插不上手?!?p> “小雅還是挺好的,你可不能拿老一輩的觀念來壓迫她,是不是?”
“我可沒有。再說,我在你們家也沒受過委屈,將心比心,我肯定不會跟她甩臉子的。”
張冬梅吃飽便放下筷子,嘆了口氣說道:“年輕一輩帶個孩子那叫一個費勁,看得我抓肝撓心的。到底不是自家孩子,我們再誠心實意,也隔著一層?!?p> 杜中華點頭認可,說道:“他們都受過高等教育,肯定有點自己的想法嘛?!?p> “我想著啊,興許我退出來,小雅能自由點兒。搞不好她想叫她媽媽去幫忙,但我在的話,她就不好提?!睆埗芬娮郎系氖澄锒急粧呖樟?,邊說話邊收拾了起來。
“要是他們需要,我肯定還回去。不然啊,我就待在你身邊,陪著你。過過舒坦日子?!?p> 杜中華面露喜色,笑著說:“好好好,還是你想得對?!?p> 他說罷起身打算幫著一起收拾,卻叫張冬梅按住了。
“你歇著!”
張冬梅豪爽的嗓音透著濃濃的煙火氣,杜中華瞧著她的背影,覺得渾身都舒坦。
歡暢的氣氛里響起了熟悉的電話鈴聲——“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
杜中華緩緩走過去,拿起了張冬梅的手機,一看是兒子來電,趕緊接了起來。
“書奇啊……”
“哎,爸,你們吃了么?”
“吃了,剛吃完。你們呢?”
“啊……”杜書奇看了看空蕩蕩的餐桌,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隨口說道:“我們也剛吃完。我媽呢?”
“你媽洗碗呢。你找她有事兒???”
“嗯……”杜書奇應下后,又立刻追問道:“爸,您現(xiàn)在身體怎么樣?”
“我好得很,你媽照顧得好?!倍胖腥A一邊回應,一邊走到廚房,將電話貼在了張冬梅的耳朵邊上。
“兒子!哎,你吃了么?”
杜中華在一邊小聲插話道:“吃了,說是找你有事兒呢?!?p> 張冬梅“哦”了一聲,趕緊沖了沖手上的泡沫,在毛巾上擦了擦,將電話接起來。
杜書奇陷在懶人沙發(fā)里,兩只腳踩在邊緣上,左胳膊撐在膝蓋上,有些猶豫也有些糾結(jié)。
“媽,”他未語先苦笑,很是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問道:“要不您跟我爸到我這邊來幫幫我唄?”
“???”張冬梅有一些驚訝,她偏過頭去,對著杜中華做了個“讓我們過去”的口型。
“媽……又要給您二老添麻煩了?!?p> 杜中華湊到電話邊上聽,聽到兒子沒精打采的聲音,直接開口問道:“咋地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兒了?”
“是不是我孫子出啥事兒了?!”張冬梅也跟著問。
“沒有沒有?!倍艜孚s緊回道:“都挺好的。就是小雅那邊一個人帶孩子,忙不過來,現(xiàn)在保姆也不好找。我想著,如果你們可以的話,過來住住?!?p> 張冬梅猶豫了一刻,問道:“你看小雅的媽媽去是不是更方便點?”
杜中華抬起頭朝臥室看了一眼,低聲回道:“不行,小雅跟她媽媽處不來?!?p> “哦。”張冬梅看了看杜中華,胖胖的手在圓滾滾的肚皮上拍了一下,說道:“成!剛你爸還在跟我說這事兒呢!我回去?!?p> 杜中華湊過去說道:“我不過去了,老李讓我跟著他進新項目呢。你媽一個人去。你們好好的,別擔心我!”
“哎,您二位受累了。”杜書奇覺得愧疚,低聲說道:“我不能照顧你們,還要給你們添麻煩?!?p> “傻孩子,說啥呢!”張冬梅想了想回道:“我在家?guī)c兒特產(chǎn)、土貨什么的,給我孫子補補。”
“那我給您買什么時候的票合適?”
“周日成不?”張冬梅問道。
“行,那我去接您?!倍艜娣畔滦膩?,感激地回了一句:“謝謝媽。”
他放下電話,心中涌起了一股惆悵。
杜書奇從小生活在幸福美滿的家庭里,他能感覺到父親和母親接電話時的松弛與歡愉,想來二老在家鄉(xiāng)生活得有多么輕松愜意。
而他卻不得不出手破壞這種輕松與愜意。
“真是難啊……”杜書奇不禁在心中吐了個槽。
聞雅漠然地坐在臥室的飄窗上發(fā)著呆,她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墒墙?jīng)常發(fā)著發(fā)著呆,臉上就會濕滑一片。
杜書奇已經(jīng)不止一次發(fā)現(xiàn)她這樣了,心慌地給她遞上紙巾,聞雅卻只是很冷漠的疑惑,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哭泣。
杜書奇預感不好,他想回來陪著聞雅,但纏身的工作越來越多,現(xiàn)如今的家庭狀況也不允許他長時間地從工作中抽身。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父母可以信任,也唯有父母可以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