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總算是搞清楚，在停車場里聽不清的話到底是什么了——破門而入的姚琴現(xiàn)下正在氣勢洶洶重復著呢。
“白雪！你這個沒良心的！”
白雪有些發(fā)懵，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什么了。但從小到大姚琴基本上沒有當眾罵過她，她心里對接下來母親要說的事的可怕性有了評估。
白雪不自然地笑笑，擠眉弄眼地提醒母親注意場合，說道：“怎么了媽？這大晚上的，您怎么跑我這里來了？”
她湊過去，夾住母親的胳膊，悄聲嘀咕：“給我留點面子啊，我好歹也是一老板?！?p> 姚琴卻一把將她推開，指著鼻子罵起來。
“老板個屁！你為了做生意，把聞雅都逼瘋了！你心怎么這么黑啊！”
母親的話完全出乎白雪的意料，她的腦袋轟隆一聲，心跳了漏了半拍，半晌才開了口。
“聞雅怎么了？”
姚琴手里頭拎著蛇頭扣小包，氣鼓鼓兇狠狠地瞪著她。
*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麻將桌上的姚琴聽到這個震撼的消息時，表情比白雪更要夸張得多。
她當即就推了一手好牌，恨不得撕了對方的嘴。
牌友看見她憤怒的樣子，也將脖子梗得直直的，嚷道：
“老田跟老聞在精神病院碰上了，老聞還遮遮掩掩的，最后老田跟到3樓，發(fā)現(xiàn)原來是他那閨女在住院呢。嘿！這種事兒我能瞎說?。∥疫@都聽牌了，你這什么意思啊？！”
姚琴一巴掌拍在麻將桌上，喊道：“你要是瞎說，我跟你沒完！”
“四院，開放病區(qū)3樓，17床！你去看去！真是莫名其妙！”
**
“17床聞雅，吃藥了。”
護士給聞雅拿來了“帕羅西汀”和“米氮平”，放在了柜面上。
聞雅躺在潔白的床上發(fā)著呆，也不知道是不是藥物的作用，她顯得很平靜。
起初，他們一家人都很難接受聞雅入住精神病醫(yī)院的事實。
杜書奇剛開始甚至都做好了哄醫(yī)生開完藥，就背起聞雅逃跑的打算。
在他們的意識里，進了精神病醫(yī)院，就等于進入了人間地獄般的牢籠——所有病人都會被抓起來集中管理，不聽話者會被電擊，聽話者則會吃藥吃到癡呆。
杜書奇想無論如何都不能讓聞雅受這種罪的。
但事實卻比他們想象的要好很多。
隨著精神病學的發(fā)展和病者的需要，如今，精神病?？漆t(yī)院也隨著病人的實際狀況作出分層次管理的安排。
像聞雅這樣的輕癥病人，雖然合并有一定的軀體癥狀，但不屬于“三防”類重癥病人的可以入住開放病區(qū)，允許家屬陪同。
病房環(huán)境也跟快捷酒店差不多——有電視，有空調(diào)，有洗浴設(shè)施。
聞雅躺著入住之后，杜書奇找到主診大夫，心懷僥幸地詢問是否有誤診的可能？
主診大夫則笑著說：
“你們不要對來精神病院有什么心理負擔。其實這恰恰是社會進步的表現(xiàn)，說明人們越來越重視并能積極應(yīng)對心理疾病，這是好事啊?！?p> “是，可我想問一下，你們是怎么判斷的？還有，驚恐癥是什么意思？”
主診大夫看了看聞雅的病例，說道：
“首先她有一些比較明顯的軀體癥狀。另外，根據(jù)你們的隨訪記錄，您的妻子已經(jīng)有長達一兩個月的時間有回避人群的舉動，比如不愿意接觸人，甚至沒有人陪同就不愿意出門；另外，她的腦圖也顯示出患者處于高度焦慮的狀態(tài)?！?p> 看著大夫的手在α指標區(qū)間滑動著，杜書奇越聽越沉重，眉頭緊鎖。
但主診大夫又話鋒一轉(zhuǎn)，說道：
“當然，我們并沒有確診她就是驚恐癥。因為，缺少對患者本人的問診記錄，缺少驚恐癥的硬指標。等患者醒了，我們再做一些檢查。既來之則安之，好吧？”
原本，杜書奇并不打算擴大聞雅住院的消息范圍，怎奈棋差一招，搞不清楚狀況的張冬梅在第一時間就將信息通報給了二老。
聞慶業(yè)和陶小青惶恐地出現(xiàn)在入院大廳的時候，杜書奇連忙攔住想要來探望的二老。
“爸媽，您二老別著急，聞雅沒什么事兒?！?p> “沒事兒怎么住這里來了？！”陶小青面色通紅，她下意識縮著身體，仿佛想把自己藏起來。
杜書奇把醫(yī)生說的那一套重新倒給了聞父聞母，附贈了一句：
“她現(xiàn)在不能被刺激。我想的是啊，減少外界的干擾。等醫(yī)囑穩(wěn)定了，拿了藥我們就回去了?！?p> “好。”聞慶業(yè)感性，遙遙地躲在一邊偷看女兒，抹干凈忍不住的眼淚，說道：“我們偷偷看看，一會我們就走了。”
今天是聞雅住進來的第四天，醫(yī)囑確診為：急性焦慮障礙合并社交恐懼，不算什么好消息，但好在情況穩(wěn)定，可以回家了。
杜書奇提了滿手的藥品，步履沉重地往病房走。
走著走著，他的腳步頓住了——他看見了立在窗前的聞雅，她的身影是那樣的單薄，卻倔強地站得筆直，一副不服輸?shù)哪印?p> 說來也奇怪，自從進入了醫(yī)院，聞雅就異常地平靜，平靜到有些古怪，平靜到杜書奇覺得心煎。
他見不得老婆這個樣子，心疼得不行，調(diào)整好情緒，正要快步奔過去，杜書奇的肩頭就被人拍了一下。
來者竟然是姚琴。
杜書奇不免驚訝，問道：“阿姨，您怎么來了？”
姚琴瞪著一雙好奇又可惜的眼睛，說道：“聞雅真進來了??？”
杜書奇連忙將她拉到一邊，生怕這幾天的嚴防死守會功虧一簣。
“小雅這是怎么了？好好一個丫頭，怎么會得了精神病了呢？”
盡管姚琴的臉上寫滿了焦急，但話不得體，杜書奇聽著膈應(yīng)，也不愿意領(lǐng)她這個情。
他生硬地回道：“阿姨你回吧，我們也要走了。”
“我來都來了，怎么著也要看看她。你不知道，我從小看著小雅長大的！小雅和白雪那好得跟親姐妹一樣！小杜啊，你可別拿我當外人！”
杜書奇聽到這兒，心頭竄起一股無名怒火，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
“要不是白雪，聞雅還到不了這兒！您趕緊回吧，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小雅吧。”
姚琴一聽這話里有話的樣子，就更不走了，拽住杜書奇讓他說清楚。
杜書奇則一不做二不休，一股腦地把對白雪的怨憤全部發(fā)泄了出來。
于是，鐵面無私的姚琴撞上一無所知的白雪，“白母訓女”這樣的戲碼方得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