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初好不容易早起一回卻吃了癟,這口悶氣如何都咽不下去。這個杜晗昭每日都神出鬼沒的,有時候只有碰到了父親才能看到她,有時候甚至能半月不見蹤影。譚初跺腳,他明明是想整人,怎么到頭來搞得自己這么累。
旁邊的季翎看出譚初有心事,一碗茶的時間表情變了足有三十六下。
季翎慢悠悠地搖著躺椅,扇著鵝毛扇對譚初說:“譚老弟,咱倆這么久沒見了,這回見你怎得有心事?。俊?p> 譚初從船頭回到內舫,眉頭皺得可以夾死只蚊子:“還不是那個老太婆,一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p> 季翎聽是關于杜晗昭的事,來了興趣:“哦?你找杜姐有什么事?”
季翎習武的時候,就常纏著杜晗昭,有幸得其指點一二,故而和杜晗昭的關系比譚初親密一些。
譚初從前就聽季翎叫杜晗昭杜姐,本沒什么,這回卻猶如一根刺般扎在耳朵里,厭煩得很。
“也沒什么。”譚初不太想跟季翎聊這件事。
窩在角落里吃柿餅的袁圖圖一嘴的白糖,糯糯說道:“譚初要給杜姐姐寄情書?!?p> “疼!”譚初一個核桃就彈到袁圖圖的腦門,咬牙切齒地跑過去扼住他的脖子。
季翎手里的鵝毛扇搖不動了,身體怔住。
譚初不顧袁圖圖的哀聲求助,拳頭鉆上袁圖圖的腦門,待好半天欺負夠了,又轉頭向季翎解釋道:“你別聽這光頭瞎說,我是玩整蠱游戲,才不是真的要向老太婆告白?!?p> 季翎緩過神來,繼續(xù)擺手扇扇子,收拾起方才的失態(tài):“你這是怎么個整法?”
譚初哼哼一笑,說道:“就是假裝對老太婆說些情話,她要是信透了,我就告訴她這都是騙她的。倒時候她的表情,嘿嘿,可有的看了!”
譚初對袁圖圖一眨眼,“欸圖圖,你想看嗎?”
袁圖圖從小就有些懼怕杜晗昭,覺得她總是冷著臉,很兇的樣子?,F在略一琢磨她被騙的反應,一身惡寒襲來,嘴里的柿餅都不甜了。
一顆小光頭狠命地搖:“并不想看?!?p> “你!”
譚初懶得和他計較,眼睛卻在悄摸地打量季翎的反應。
季翎這邊倒是鎮(zhèn)定,此時拿出兄長的姿態(tài):“杜姐作為赤訣盟的骨干,功勛卓著。你要是玩過頭了,可是對她的不敬?!?p> 譚初不愛聽這般教誨,不快地頂嘴:“骨干,我看是殺人如麻的骨干?!?p> “譚初!”
一向平易近人的季翎忽然發(fā)怒,座位上的譚初和袁圖圖一下子都被驚得聳起肩膀,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向長兄。
季翎已經成年,早已不是能和譚初他們調皮搗蛋的年齡了,出門歷練的這些年里他在待人處事上看得無比通透。而譚初正處于叛逆期,雖本性不壞,但長期沒人約束,對人對事上都起了偏見。
他作為兄長,是該管管了。
“當年若不是杜姐遠赴千里直奔北漠,劫鏢于原衡山,你早就不知道被那些宵小之徒拐到哪里去了!”
譚初垂下眼眸,不置一詞。
季翎嘆了聲氣,知道自己說過了頭,緩下語氣和態(tài)度,坐下來語重心長地說道:“譚弟,圖圖。你們兩個將來都會是江湖上的后起之秀,雖不求名震天下,但還需記住,你們生于赤訣盟,就應把守護赤訣盟的榮耀作為使命,才不辱你們的身份。”
袁圖圖乖乖地點頭:“我記住了,季哥哥!”
季翎又看向譚初,見他低著頭遲遲不語,想到他前幾年經歷的一些事,心里一定積攢了太多想法,不是一時半會就能開解的。
袁圖圖見氣氛僵硬,支吾地提議道:“季哥哥,譚初,武林大會快開始了。我們一起去吧!”
小舟飄飄蕩蕩,不知不覺早已駛出了邯山,來到豐州城西的碼頭邊上。正是艷陽高照的時候,大街上沸沸揚揚,人頭攢動,好生熱鬧。
三人都不是禮佛之人,翹掉了早晨的佛法大典,恰巧趕上比武大會開場。
袁圖圖一手拉著季翎,一手拉著譚初:“和好啦!”
將二人帶出小舟,擠著人堆艱難前行,可袁圖圖個子矮小,圓圓的臉都被夾變形了,眼看要和他們走失。然后身體一個騰空,聽見譚初不懷好意地笑聲:“你個圖圖,還敢?guī)覀儌z走,不把自己整丟就算不錯了,真不知道袁叔怎么生了你這個小不點!”
譚初雙手抱著袁圖圖的腰,頂著人群向前推。
袁圖圖尷尬極了:“你!譚初!快放我下來!”
譚初使起壞來,嘴里喊著:“舉高高,舉高高!”
“季哥哥,你快管管他!”袁圖圖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向另一旁的季翎求助,可季翎早就笑得前仰后翻,一時半會還有些停不下來。
突然,臺上鼓樂齊鳴,響徹云霄。
人群瞬間躁動起來,高聲吶喊著赤訣盟的名字。
鼓聲總共一百零八下,瞬間將大會的氣氛帶向了最高潮。
譚鶴煊壓著最后一聲從紅臺后面走出來,一時間會場鴉雀無聲,莊嚴肅穆。要說這赤訣盟的譚老爺,在江湖乃至天下都是神秘至高的存在,更象征著江湖勢力的巔峰。這次拋頭露面于百姓于江湖中人而言都是意義非凡,或許是一生當中唯一一次能夠瞻仰到至尊的機會。
譚初從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在江湖中是個怎樣絕頂重要的身份,但他從未有真正意義上的認知。因為在他面前的譚老爺,總是慈父的模樣,喚著他的小名,陪他玩耍,與尋常人家的父親并無區(qū)別。
如今他身在其中,第一次感受到這個身份帶來的重量。
也是第一次認識到,他是譚鶴煊、江湖至尊的兒子。
“啊呀,赤訣盟盟主,當真是名人風范,令小輩好生景仰。”譚初身邊有一人發(fā)出贊嘆,順著聲音看過去,說話的人頭束青玉冠,衣著華彩,翡翠腰帶傍身,卻是個娃娃面娘娘腔。
注意到來自譚初探究的目光,禮貌地回以一笑,勾唇問道:“你說是嗎?”
此人給譚初的感覺詭異得很,說起話來讓他頭皮一麻。
對方見譚初許久不答話,也不嫌尷尬,重新轉回頭繼續(xù)看比武臺。
過了會兒譚鶴煊一套開場白講完了,退下場坐回高臺。
譚初仰頭看去,發(fā)現譚老爺身邊坐著幾位江湖門派的長老,對他而言都是陌生面孔,唯有蓬萊仙島的文來叔爺他是認識的,聽說這次季翎去東海游歷,途中拜訪了蓬萊仙島,不知怎么就隨文來君人一起回來了。
可眼睛摸了一圈,卻沒找到杜晗昭的身影,不由疑慮。
“譚初譚初,看滕大哥出場了!”跨坐在譚初肩膀上的袁圖圖興奮難耐,兩條腿不安分地拍打著譚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