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從來不缺人,不論活人還是死人。若說以前,尸體都會緊然有序地被一車一車?yán)匠峭馐謇锏臓t場焚燒。但現(xiàn)在似乎連搬運(yùn)的人手都有些捉襟見肘了。
為了省事,下人們想出一個損招,將尸體串起來,再綁上一顆大石頭,一鼓作氣扔進(jìn)湖里面,或者井里面也行。只要是不會被人看到的地方。
他們竊喜著自己的聰明才智,這樣就不用累死累活地往城外跑了。但日子久了,本來清澈碧綠的城中湖如今早就臭氣熏天,污濁得如一潭死水。
不僅如此,傳聞慘死的人化作冤魂水鬼,一到晚上,附近鬼影重重,別提多嚇人了。
心虛的下人們只能偷偷燒紙錢,試圖超度那些鬼魂。更有些人被嚇破了膽,失足跌進(jìn)了湖里,永遠(yuǎn)與尸體作伴。有甚者試圖逃離這個鬼地方,只可惜被禁軍捉回來,死路一條。
終究是死,許多人到最后也就接受了,不聞不問,不聽不看,變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
京都皇城內(nèi),詭異至極。
因徽武帝病重,很早以前就沒有了上朝的習(xí)慣。朝內(nèi)大部分的官員因?yàn)椴粷M苛政,稱病的稱病,下獄的下獄,罷官的罷官。
如今在職的,不過是太子操縱的傀儡罷了。
朝局動蕩,天宋朝離滅朝,不遠(yuǎn)了。
徽武帝從前雖不是什么仁君,但也絕非暴君。因此很多人都不理解自己的圣上為何一夕之間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在臨終前要親手毀掉這守護(hù)大半生的趙氏王朝。
幾乎所有人心里都盼著他能早點(diǎn)死。
自從徽武帝病重,太醫(yī)說病情蹊蹺,不得有人近身侍奉,恐會傳染。
淳皇后知道這不過是糊弄人的說法罷了,但殿內(nèi)遍布禁軍,氣氛肅殺,她也只能隔著簾子看那個人。
巧的是,今天太子也在。
“母后。”太子神情憂郁,似乎是真的在為徽武帝的病情感到悲傷。淳皇后身著素裝,妝容雅靜大方,她喚道:“麟兒。你也來了?!?p> 太子當(dāng)著她的面小聲啜泣:“母后,父皇他……”
她心驚,給底下的黃們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黃門趕緊搖頭,才知道是自己誤會了。隨之寬慰他:“圣上吉人自有天相,定是會好的。太醫(yī)怎么說?”
太子用袖子拂去淚水,說道:“太醫(yī)說父皇的病情反復(fù),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剛才好不容易服下藥睡著了?!?p> 她心下有數(shù),輕點(diǎn)頭,說道:“走吧,讓你父皇好好休息?!?p> 兩人一同來到了前殿。
禁軍統(tǒng)領(lǐng)常牧迎了上來,守在太子的左右。淳皇后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了,并未言語。問他:“聽聞殿下要宴請那赤訣盟?一個江湖門派,這樣做是否有些不妥?”
太子心中早有一番說辭,說道:“赤訣盟在天下深得民心,于挽救天宋朝有助益。吾知父皇的一片苦心,但覆水難收,一旦父皇……吾也要為最壞的結(jié)果早做打算不是?”
淳皇后睫毛微閃,面色無常,卻不欲和他多說,擺了個手準(zhǔn)備回宮了:“殿下看著辦吧?!?p> 待皇后走遠(yuǎn)了,常牧走上前說道:“皇后身邊有老鼠,要鏟除嗎?”
方才還郁郁寡歡的太子換了副面孔,望著皇后的背影從轉(zhuǎn)角消失,意味深長地笑出聲來:“殺了吧,當(dāng)著她的面。”說罷那人袖口一震,坐在了龍椅上,翹起二郎腿來。
常牧見狀臣服在地。
太子玩心大起,掐了個嗓音:“抬起頭來,常君?!?p> 喊完就肆無忌憚地捧腹大笑起來。
德陽殿內(nèi)重甲跪地,后殿里聽到動靜的小太監(jiān)們都瑟瑟發(fā)抖,有不經(jīng)事的失了禁,味道一散就被拖了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蚩尤,我的蚩愛卿去哪里了?”太子張開雙臂,瘋魔似在大殿內(nèi)跌跌撞撞,嘴里念叨著,“愛卿去哪里了?”
他跑到常牧跟前,將人扶了起來,湊近問道:“常統(tǒng)領(lǐng)可有見到蚩愛卿???”
常牧垂下眉眼,面不改色地回他:“蚩大人今日心情不佳,在郊外行宮。”
“哦?!碧友凵焕?,沒有追問下去。接著擺出無聊的表情,語氣涼涼:“子經(jīng)去哪里了?不會今天只有你這個木頭疙瘩陪著吾吧?”
常牧回:“宋大人在布置宴會的事情?!币活D,“是的?!?p> 太子瞇起眼睛,嚴(yán)肅地打量起面前的常牧,身材壯碩,相貌似熊,除了那力大無窮的一身力氣和忠心耿耿以外毫無亮點(diǎn)。
“吾無聊。去看看吾弟東暉好了。”太子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哈哈狂笑不止,衣袖一揮就往外面走去。
直到人走了好半天殿內(nèi)都回蕩著這陰森的笑聲。
淳皇后的寢宮里每三步就設(shè)有熏爐,里面點(diǎn)的都是上好的西域安神香,因?yàn)閷m中上下瘴氣繚繞,她特意吩咐下人十二時辰不間斷地續(xù)上香爐。
她將手中的信放到爐子上,轉(zhuǎn)眼一張薄紙便順著火焰燃盡。
“是嗎?!彼⒅菈鹈绯錾瘢巴髯T老爺記掛了。”
身旁的貼身侍女青蘆俯首站著,沒有作聲。
“入宮前被赤訣盟救下的恩情,至今沒齒難忘。世道炎涼,即便他不來信,本宮也會出一份力的?!?p> “本宮身邊的人現(xiàn)在全是太子的眼線,消息閉塞,是以珵王在哪,我也不知。不過前幾日夜里地面曾有異動,像是東邊?!?p> 停頓了片刻,她問道:“需要我做什么?”
她將耳朵貼了過去,聽那侍女細(xì)細(xì)道來。
末了,聲色寡淡,似是喃喃:“這條路,總要有人犧牲。”
侍女耳力一流,聽到宮外有兵器的動靜,趕緊尋了個衣櫥準(zhǔn)備躲起來。淳皇后輕言叫住她,目光放到角落一隅:“青蘆會怎樣?她是本宮的隨嫁丫鬟,雖知道她已叛變,但……”
那人望向她,打住了她接下來的話:“皇后娘娘?!?p> 淳皇后眼神一暗,嘴角苦澀:“本宮知道了?!?p> 寢宮陰涼,角落里被捆起來的女子說不出話來,她眼睜睜地看著裝扮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侍女進(jìn)進(jìn)出出。
淳皇后將她的束縛解開,她被點(diǎn)了啞穴,只能雙膝跪地,絕望地拉著面前人的衣袖,擺著頭流淚不止。
不消片刻外面就來了人。
以奸人這樣荒謬的理由判她死罪,不容絲毫的辯解,刀斧隨即劈下。
血濺當(dāng)場。
一國之后撇過頭沒有看下去,緩了緩情緒后,抬手示意下人:“拖下去吧。”
皇宮內(nèi)彎彎繞繞,戒備森嚴(yán),不僅每個門檻內(nèi)外都有禁軍駐守,穿越于各宮宇之間還必須持有通行手牌,隨時會有人檢查。
想在青天白日下蒙混過關(guān),可謂是難上加難。
公孫好不容易走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日落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懷疑,她直接回了暫時避身的宅院。
推開門,自顧自地?fù)Q起衣服來,不一會兒就又變作另一個人的模樣。
前腳剛踏出門,似乎想起來什么,又退回去將門掩上了。
“瞧我這記性,差點(diǎn)忘了你還在這里?!彼龔街弊叩酱蹭伾?,被子一掀開,撲鼻的騷味讓她不禁捏了捏鼻子,“就半天你都憋不住?!?p> 那人瞪大了眼睛看著她,身體像個蟲卵似的拼命扭動。
公孫把他嘴上的封條解開,預(yù)料到他要大喊大叫,便做了個噓聲的動作,眼中帶著威脅:“肖副都尉,如果不想沒命的話,我勸你還是識相點(diǎn)。解藥還想不想要了?”
肖寒沒出息地跪在床上,頻頻點(diǎn)頭。
“哼,果然男人的命根子就是下面?!彼凉M臉鄙夷地將他手腳上的繩子用刀劃開,從兜里扔出來一瓶藥,“喏,今日份的解藥。”
男人雙手接住那藥瓶,打開瓶口就將解藥生吞,錘了半天胸口才順下去。
“美人兒,你都把我毒了就不要捆我了吧?”他委屈巴巴地求道。
公孫橫了他一眼,準(zhǔn)備走了:“被人同時看到有兩個肖寒,你說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這人還是不情不愿的:“我乖乖躲在屋里不就行了?”可碰上公孫要將他千刀萬剮的眼神,他又將頭縮了回去。
懶得再跟他在這個問題上置喙,公孫走前問他:“別人問起你白天干了什么?”
肖寒乖乖答道:“今天在宮里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