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火停在路旁的車窗戶緊閉，悲傷的氣息渲染了周圍，連樹木透過黑蒙蒙的窗面都覺得陰沉得很。
肖子涵握緊方向盤的前端，無聲凝視前方。
南晴歪頭望著外面，兩人并沒有發(fā)生任何爭執(zhí)，卻總是有種看不見的力量驅(qū)使兩人停下。
他或是她，不由自主地想在這片刻的寧靜中聽到對方的呼吸聲，以此證明這不是夢。
但凡他們有蘇盛行或是斐樂半點正常的經(jīng)歷，也許……今天兩人早就不必這般僅剩禮貌的相處了。
南晴神色復(fù)雜，喃喃道，“多遺憾，還沒來得及叛逆和任性，我們就長大了……成熟二字，迫于成年而擔(dān)起，殊不知我們懵懂跌撞的青春還未過?！?p> 肖子涵循著她的聲音看過去。
他們剛好停在一棵樹旁，它的身姿有些歪，乍看是挺拔著的，被窗面一遮，真像棵燒到干枯發(fā)黑的樹干。
他啞聲低喚，“南晴……”
南晴循聲回眸。
肖子涵神色如一，不喜不悲，性感的棕瞳落寞萬分，“你知道嗎……其實我很膽小，比誰都害怕失去手中緊握的東西?！?p> 她狠狠咬著牙，眼圈再次泛起濕熱，“握得越緊，失去得越快?！?p> “是啊，東西像沙海一樣多，握得越緊，流得越快?！彼鲱^噙著淚眼面向窗口，盯著一處挪不開眼。
肖子涵從小和哥哥比樣樣不輸，可他永遠(yuǎn)嘗人冷眼，被人奚落。
“我唯一一次沒敢握緊的人只有一個?！?p> 南晴驟然想起一人，那人恰恰與肖子涵有關(guān)……
她忍著心底涌上的苦濁，問道，“她還好嗎？”
青槐?；ㄒ讓幮?，肖子涵大學(xué)時的緋聞對象，南晴不是沒有聽聞，只是……自卑。
“我說不上來?！毙ぷ雍暷锨?，心口割下一道又一道深刻的刀痕，眼神刺痛，皺緊眉心啞然失笑，“我曾在雪峰見過極晝，在天際見過極光，在原野見過夕陽，后來見過云端，漂過大海，看過許多盛美的風(fēng)景……這些都不及她眼中閃爍的熠熠星光。”
她是我的救贖啊……
南晴幾乎感同身受，自嘲地笑著流淚，“也許我們當(dāng)年不該拼了命地向大城市擠，就該停在晴川享受鄉(xiāng)村小鎮(zhèn)的美好。走累了，停一停，聽聽風(fēng)聲，曬曬陽光，那片熟悉的晴川海永遠(yuǎn)等著我們回家。”
“其實……我只是有點貪心，想要有個家和家人而已?！彼χ鞅M眼中難掩酸楚的淚水，“我沒有家……哈哈……”
南晴不知哪來的勇氣笑著說出來的。
她沒有天大的愿望想要實現(xiàn)，沒想過踏入紙醉金迷的生活，她只想有個遮風(fēng)避雨的棚子能夠收留她，免她飽受顛沛流離之苦。
南晴痛苦地捂著臉，擋住嘴角揚(yáng)起的諷笑，她的想法總是矛盾到不允許存在。
“對不起。”
“對不起……”
兩人同時說出相同的一句話。
歉疚布滿眼底，掩蓋了愁緒。
他先開口問道，“你為什么道歉？”
“讓你……”她的眼淚不爭氣地落下，滴到新?lián)Q的衣衫上，“以這種方式認(rèn)識我，我很羞愧?！?p> 最后四個字南晴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
肖子涵鼻尖泛酸，“我非常抱歉……之前故意言語奚落你，強(qiáng)硬地扣留你，讓你不情不愿地留在我身邊，我很抱歉……”
他別過頭去緊咬牙關(guān)，峰眉和睿利的眼神皺成一團(tuán)，心口似捅了一個大窟窿，漏進(jìn)瑟瑟寒風(fēng)，使他艱苦難熬，痛苦不堪。
難道他們直到現(xiàn)在能說的話還是只有，對不起，謝謝你，我很抱歉……這些嗎？
像一對認(rèn)識又說不清關(guān)系的陌生人。
“鈴——”
電話鈴聲應(yīng)時而響，這次是肖子涵的手機(jī)。
鈴聲響了好久，快要掛斷了，他仍是沒接，他扭頭看向南晴，她正在努力克制剛剛的情緒。
肖子涵緩緩抬起手，彎曲食指，點開了她眼瞼的淚珠。
然后像是渴望什么天大的東西留存在他身邊一樣，“別走好嗎？”
南晴眼神滑過去，不解地對上他通紅的眼眶。
“我去接個電話，別離開我好不好……？”
他從未這樣卑劣，這樣謹(jǐn)小慎微，因為南晴開了先例。
他不是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的富家子弟，從來他得不到的，總是很快放手。
疼痛忍過既過。
可是從來沒有這樣一個女孩，在他未與她相戀之前就讓她灌滿了他的心。
一眼，一面，一次緣……仿佛他們前世因之緣，才得今生際會。
也正因為他們前世結(jié)識，今生今世，此時此刻才會這般痛徹心扉，剜骨錐心。
南晴眼眸深彎，竭力擠出一個笑容使他信任，“我不走，你不拔鑰匙我都不走，除非你趕我走?！?p> 她很美，笑起來很美。
就和她口中的劉姨一樣，似春風(fēng)和煦，同時夾雜著冬日剛剛結(jié)束，寒春步入的冷冽。
她的善良要是再多點鋒芒就好了，說不定就不會那么傷，那么痛了。
世上沒有那么多如果……
幸好，是肖子涵，那天救了她的人是肖子涵，一切因他而結(jié)緣，那南晴何不相信命運的安排，留守他身邊。
肖子涵開了車門走下去，附身探了個腦袋在窗口道，“我很快回來?！?p> 南晴點頭，而后發(fā)現(xiàn)，他真的沒拔車鑰匙。
天空一片藍(lán)，在從遠(yuǎn)處天際之處飄來幾朵白云。
南晴抬眼透過前窗望向瀝城獨特的風(fēng)景。
記得晴川常年是這樣的天，只是現(xiàn)在……人走茶涼，物是人非。
驟然，一只雄鷹張開巨大的翅膀瀟灑地?fù)暨^廣闊的長空。
浩瀚的天與地，變幻莫測的季風(fēng)與飄云，在鷹的眼底一覽無余，一望無際的長空與不受束縛的自由賦予它與生俱來的孤傲勇氣。
風(fēng)在云間氣吞山河，亦能聚攏飄云，被云端收藏，鷹在長空扶搖直上，也可自由翻滾，肆意瀟灑。
南晴追著雄鷹的翱翔軌跡許久，她不禁由衷感嘆，“海闊天高，自由自在，真好?！?p> “是啊，有時候，真覺得在人間苦熬太累了?！毙ぷ雍ㄍ觌娫捇貋砹?，兩手環(huán)臂，背靠在車窗外。
南晴順著聲音看過去，挺起背詢問，“你這么快打完電話了？”
“嗯?！彼砷_手，手搭上車門把手，拉開門的那一瞬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坐進(jìn)車?yán)?，順手扯過安全帶扣好。
肖子涵兩手搭在方向盤上，稍稍揚(yáng)眉，“我們回去了?！?p> 南晴瞳孔微張，疑惑問道，“不去你準(zhǔn)備去的地方了？”
“本來準(zhǔn)備去青槐看看，現(xiàn)在……”他刻意停頓，轉(zhuǎn)眼注視南晴，“你想去嗎？”
她低頭想了下，“不是很想?！?p> “那我們回去吧?！彼讼萝囪€匙，發(fā)動了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