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時分，肖子涵和南晴兩人你一言我一句搭著話。
話題突然因為謝謝、謝謝……而終止。
貼著耳骨的手機屏幕亮起，紅色的掛斷鍵離耳垂僅有一厘米，話筒里輕微傳出輕不可聞的呼吸聲。
“那你早點睡?！蹦锨鐪蕚鋻祀娫捔?。
“等等，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毙ぷ雍Z氣急促，生怕說得慢了南晴就掛了電話。
南晴動作沒那么快，“你說?！?p> 她一邊換了個姿勢背靠在墻上涼兮兮的瓷磚上豎耳聆聽。
肖子涵難得猶豫不已，一字一句組織著他的問題，“你覺得……公主該和王子在一起還是騎士？”
“……”南晴漆黑的眸子驟然緊縮，嚇得站直了身體，原本平靜的情緒起了不小的波動。
肖子涵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易、寧、心。
這三個字猝然滑過她空落落的大腦。
易寧心與是她同級的青槐?；?。
大學期間，易寧心與肖子涵的緋聞她也略有耳聞。
原本她不感興趣，是阮顏喇叭似的傳得人盡皆知，她身為阮顏同一個寢室的室友也是日日聽她聒噪。
南晴的心口被狠狠撞了一下，撞擊的強壯力度使得她不自覺捂住胸口，弓起了背。
肖子涵一條腿彎著坐在床邊，另一條腿耷拉在地毯上踢來踢去，他緊張地聽著電話那端安靜斟酌了好半分鐘。
他看向床頭的時鐘。
又半分鐘過去了……
月色漸明，疏朗的光照在室內(nèi)，肖子涵清晰地看見自己淺棕的眸子映在時鐘表面的玻璃上。
秒針順時針轉(zhuǎn)動，每一秒一旦過去都不再復有。
五十秒了……
一分鐘……
一分二十秒……
南晴在想什么呢？
肖子涵十分好奇，他開始回想這個問題是否太過突兀。
“如果按照童話結(jié)局，那注定是公主嫁給王子。”南晴遐想著小時候聽到的童話，給出了她認為的答案。
她頓了兩秒，強忍胸口告訴大腦的憋悶感，眼睫上沾染細小的水珠。
難以言喻的心情不斷下沉，直至跌入深不見底的谷底，亡于黑暗之中。
是羨慕還是嫉妒呢？
她好像只顧著分辨喜不喜歡，卻全然忘了配不配。
南晴壓根沒提易寧心這個人，她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學校里的那些人都認為易寧心配肖子涵。
她繼續(xù)道，“如果放在現(xiàn)實世界，我覺得都可以，只要真心相愛?！?p> 如何真心相愛？
南晴長這么大還沒見過真愛呢，如果可以，她真想看看人們口中的“幸?！笔鞘裁礃拥摹?p> 肖子涵未能覺察南晴低落的情緒，他微瞇雙眼，望向皎月，問道，“如果騎士患有疾病呢？”
南晴彎起嘴角，釋然道，“既能兩情相悅，亦可不離不棄。”
“真的？”肖子涵喜出望外。
“真的，如果是王子，那也一樣。”
南晴心里都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她只覺得昧著心說話太難受了，好想快點掛斷電話痛哭一場。
自她來了瀝城，在肖子涵的保護之下，連剪刀的影子都沒見著，更沒有像以往一樣夜夜輾轉(zhuǎn)難眠，她快要習慣了這種明目張膽的偏愛了。
可這種愛終究與她無關。
“那你休息吧，晚安。”肖子涵的聲音聽著十分喜悅。
“晚安。”南晴昂頭一眼都不看手機，憑著大拇指的觸覺狂亂按著掛斷鍵。
嘟的一聲，朝陽兩字從通話中變成了白底通訊上的黑字。
南晴閉上眼，眼眶中的積聚的淚水迅速溢出，滑落臉頰，鼻尖亦酸痛不已。
再次睜開眼，她呆愣地握著沒有息屏的手機，不敢相信這一夜的情緒起伏，如夢似幻。
南晴再一次嘲笑自己傻。
真傻……
傻透了……
好難受啊。
好想死啊……
為什么？
為什么這種心痛跟隨了她一輩子，從未停止過欺凌蒙騙她呢？
她貪心，不單單想要被拯救，還妄想被人收藏保護，被偏愛。
她所付出的一切真情總是被毫不留情地丟入焚化爐，燒得灰飛煙滅。
這通電話讓南晴對自己有了徹頭徹底的否認。
她不相信自己了，連自己的心都會騙人。
斐樂恰好起床，不見身邊的南晴，爬下床一邊用手梳著凌亂的發(fā)絲，一邊走出房門四處張望南晴的身影。
南晴正倚在陽臺的瓷磚上垂頭一言不發(fā)，一直藏匿著微弱星辰的眼眸如今黯淡無光，垂落的右手握著手機，上面隱約顯示著幾個通話記錄。
稍短的袖口往手臂上移，露出了她臂上慘烈的傷疤。
斐樂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極輕地邁著小碎步靠近女孩。
南晴霎時回神，警惕地息了屏幕的光亮，將手機塞入睡衣口袋，完全忘卻了剛才通話時的微信提醒。
南晴背過身去，抬手捂著口鼻，裝作若無其事。
斐樂湊到南晴背后，不去觸碰女孩的身體，任由她自我調(diào)節(jié)，柔聲關切，“阿晴，你醒得好早，奶奶家的陽臺蠻冷的，跟我回房間吧?！?p> “我不冷……”南晴松開緊緊捂著的手胡亂擺動，嗓子哽痛得厲害，冷這個字說得太不清楚。
斐樂順手拿起陽臺門外椅子上的薄外套蓋到南晴的肩膀上，指尖微壓她的肩骨，“走吧，我們回去?！?p> 南晴頓時淚水洶涌。
此時此刻，這話像是在暗示她離開瀝城。
她分明知道斐樂不是這個意思，可是她太難過了，怎么也抑制不住來到瀝城，來到肖子涵身邊的悔意。
是她打擾了。
真的很對不起……
“樂姐……”南晴嗓子仿佛卡了一塊骨頭，聲音又粗又啞。
斐樂從南晴背后摟住她，把頭靠到南晴肩上輕言細語，“嗯？我在，怎么了親愛的？”
“我感覺……我感覺……”南晴鼻頭驟然發(fā)酸，哽咽著嗓子，不停地大口呼吸，像是下一秒就會窒息一樣難受，“我好像不是那么喜歡一個人了。”
這大概就是一種臆想吧，根本不是什么所謂的喜歡。
又或者現(xiàn)在的一切也都是假的，也是她的幻想。
南晴不停地閉眼、睜眼、閉眼、再睜眼……
她做好了閉上眼可能睜眼就是不再是眼前場景的準備，卻一次又一次看到真實的房屋內(nèi)飾。
耳畔傳來她自己紊亂的氣喘，以及從心臟蔓延至腹部，甚至全身的鈍痛。
斐樂亦是震驚到一時語塞，良久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阿晴，你認真的？”
“我不知道，就是這里挺疼的?！蹦锨鐒e開眼，濕熱的手心捂著胸口狠狠按壓，像是要把什么東西壓到心底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