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搖搖頭，這樣一來豈不是又回到了原點，他原本想要幫助林如海擺脫原本的命運，但沒想到反而讓林如海更加堅定的要將林黛玉托付給賈家。
那林黛玉的命運，豈不是還是和書中一樣，無依無靠，抑郁寡歡，最終芳齡早逝。
“那林妹妹的婚事呢，老師打算如何處置？”陸璟繼續(xù)問道。
林如海雖然可以用林家百年積累的財富保下林黛玉，也可以將林黛玉托付給賈家，但林黛玉終歸要嫁人。
如今賈家還身在局中，林如海這樣做只能解一時之疾，難以解林黛玉一世之憂。
同時他心中有一個猜測，恐怕當(dāng)年林如海送林黛玉入京時，就和史太君默契的約定了賈寶玉和林黛玉的婚事。
當(dāng)初林黛玉初入賈府時，她身邊就只帶了一個老嬤嬤和一個小丫鬟，這顯然不符合林如海對女兒疼愛的心思和他細致周到的處事作風(fēng)，也不符合林黛玉侯門千金的身份，唯一的解釋就是林如海打算讓林黛玉在賈府中長住，并且讓史太君為林黛玉配備下人。
而且林黛玉初到賈府時，賈寶玉就為林黛玉取字‘顰顰’，而女子的字一般都是在定婚之后才取，而且只能是父母長輩或者夫家來取。
當(dāng)時賈寶玉為林黛玉取字時，雖有玩鬧之意，但賈家人并沒有阻止，這么長時間林如海也沒反對，雙方還默認下林黛玉的字，如此就能看出兩家人的心思。
若是林如海真的打算讓林黛玉嫁入賈家，那他正好借此機會，提醒林如海關(guān)于賈家的立場問題和賈家眾人對林黛玉的態(tài)度。
林如海神情淡然的說道：“玉兒的婚事我早有考慮，當(dāng)年送玉兒去賈府時，我就和老太君有過約定，想來老太君會安排好玉兒的婚事?！?p> 陸璟心中嘆息，雖然林如海沒有明說，不過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他就是要將林黛玉嫁到賈家。
按理說林如海這樣的安排未嘗沒有道理，可是他太過信任賈家，同時也忽略了賈家的立場，于是陸璟勸道：“老師為林妹妹考慮的未嘗不周到，只是弟子覺得賈府也非善地！”
“如何非善地？”林如海聞言頓時目光如炬的盯著陸璟，似乎要將陸璟看透一般。
若非他對這個弟子的品性有所了解，恐怕就會當(dāng)場發(fā)怒，質(zhì)問陸璟到底是何居心，竟然想要挑撥賈家和林家的關(guān)系。
陸璟看到林如海帶有質(zhì)問的目光，心中發(fā)苦，同時暗道失策，他知道若不解釋清楚此事，恐怕陸林兩家這幾年培養(yǎng)的感情就要淡了。
畢竟疏不間親，他雖然是林如海的弟子，可是自從他拜師之后，就去姑蘇為父親守孝，這幾年來兩人之間除了書信往來，相處的時間極短，也只是這一兩個月剛熟悉起來，恐怕在林如海心中林家還是和賈家更親厚一些。
他雖然知道幾年后賈家和林黛玉的結(jié)局，但也不能明著告訴林如海，否則只會引來林如海更大的懷疑。
于是陸璟迎著林如海質(zhì)問的目光，坦然的解釋道：“既然當(dāng)今圣上已經(jīng)開始對付老師，來日未嘗不會對付其他依附太上皇的老臣，老師難道不清楚賈家和甄家，和京中那些勛貴的關(guān)系？”
陸璟相信他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林如海應(yīng)該能夠聽懂他的意思，以賈家的立場，皇上早晚會出手清算賈家，到時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林如海將林黛玉托付給賈家，賈家若是倒了，林黛玉的結(jié)局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更何況按照林黛玉原本的命運，她也等不到賈家徹底失勢的那一天。
林如海聽了陸璟之言，頓時沉默下來，他自然知道賈家的立場和靠山，京中以四王八公為首的一干勛貴，都是依附在太上皇門下。
他在江南多年，對甄家的事情也一清二楚，恐怕太上皇和甄太妃賓天之日，就是皇上對甄家發(fā)難之時。
而甄家和賈家是老親，當(dāng)年老國公賈演的妹妹就嫁到了甄家，甄賈兩家關(guān)系也素來親近，如今在東宮陪伴上皇的老太妃就是賈家在宮里最大的靠山。
陸璟看林如海沉默不語，而且眉頭越皺越深，就知道林如海已經(jīng)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甄家如今雖然看著勢力如日中天，可甄家畢竟站在了皇上的對立面，早晚有一天會被皇上收拾，而賈家和甄家的關(guān)系極為親密，賈家到時候也免不了會受到牽連。
更何況賈家身上牽扯的勢力，可比林家的情況要復(fù)雜的多，如今賈家還和京中的權(quán)貴牽連極深，這些都是皇上極為忌憚的勢力，幾年后賈家被抄家，也說明了皇上對付他們的決心。
陸璟繼續(xù)勸道：“老師當(dāng)初送林妹妹入京，也是希望賈家能夠護住林妹妹，可是賈家本身就牽扯其中，如今皇上已經(jīng)開始動手剪除太上皇的老臣，賈家若不改變立場，早晚難逃一劫，到時候林妹妹身在賈家，也難免會受到牽連?！?p> 林如海面色更加難看，他只想著賈家勢大，竟然忘記了賈家和他面臨一樣的窘境：“你說的不錯，若非你提醒，為師差點疏忽了此事?！?p> 林如海原本想著賈家畢竟是公侯之家，在京中根深蒂固，賈家只要不參與謀反就不會有什么大事，可他竟然忽略了賈家如今和甄家站到了一起，若是黛玉嫁到了賈家，日后恐怕也會受到牽連，那他所做的安排也都會白費。
陸璟看林如海言辭松動，繼續(xù)勸道：“據(jù)弟子所知賈家如今并無能夠撐起門面之人，現(xiàn)在能夠幫助賈家脫離險境的也只有老師您了，若是連您都放棄，恐怕賈家就更沒什么希望了?！?p> 陸璟說到此處看林如海的神色有振作之意，連忙趁熱打鐵的勸道：“老師當(dāng)初送林妹妹進京時，想必是想將林妹妹嫁到賈家吧，若是不解決賈家的立場問題，早晚有一天林妹妹也會被牽連其中?！?p> “你說的不錯，若是賈家出事，恐怕玉兒也難以逃脫?！?p> “至于玉兒的婚事，老太君當(dāng)年確實有這層意思，只是我覺得玉兒還小，就讓玉兒先住進榮府，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再說。”林如海神色難看的點頭道。
他悲哀的發(fā)現(xiàn)事到如今他竟然別無選擇，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去辦，才能給黛玉謀取一條活路。
否則即便他可以靠著捐獻家財，暫時化解黛玉的危機，到頭來還是要栽到甄家頭上，林如海此刻更加萬念俱灰。
陸璟看林如海面如死灰，覺得林如海太過悲觀了，隨即安慰道：“老師也不必如此憂心，以弟子來看江南的勢力未必都會唯甄家馬首是瞻，有不少勢力都是隨波逐流或者在甄家的權(quán)勢下暫時蟄伏起來，若是老師真的能按照皇上的意思辦，恐怕皇上也會保住老師的?！?p> 林如海對陸璟的話倒是沒什么信心，他知道皇上已經(jīng)將他當(dāng)做一枚死棋來對待，若是能成自然是最好，若是失敗皇上也不會有什么損失，畢竟連太上皇都放棄他了，恐怕皇上也只是利用他而已。
陸璟看林如海不信，隨即提醒道：“老師可聽過一個詞叫作‘千金買馬骨’？”
林如海先是疑惑，繼而有些驚喜的問道：“懷瑾你的意思是，若是我投向皇上，皇上就會將我樹為先例，給那些依附太上皇的老臣一個明示？”
陸璟看林如海明白過來，隨即笑道：“不錯，若是老師主動投靠皇上，并且為皇上掌控江南立下大功，皇上必然會保住老師?！?p> “即便甄家勢力再大，只要老師能夠謹慎，不要讓他們抓到把柄，皇上自然會在朝中保護老師，說不定老師還能因禍得福，這也是我剛才問老師任上是否有虧空的原因。”
林如海驚喜過后，開始冷靜下來，雖然陸璟說的有道理，但他心中仍有些擔(dān)憂：“這畢竟只是你的猜測，若是皇上放棄了我，我們也無可奈何??？”
陸璟笑著安慰道：“若是皇上連老師都保不住，恐怕皇上也會因此威信大失，以后誰還敢投靠皇上，誰還會為皇上做事，說不定那些跟著太上皇的老臣反而會更加堅定的支持太上皇或者準備其他退路?！?p> 林如海卻沒有陸璟那么樂觀，沉吟道：“江南勢力在朝中內(nèi)援甚多，若是他們在朝中群起而攻之，恐怕就連皇上也難以護住我?！?p> 陸璟卻笑得：“老師這話倒說錯了，只要老師身上沒有污點，到時候朝中攻擊老師的人越多，老師反而會更加安全，皇上亦會越加維護老師，只不過此事還需要掌握一個度?！?p> 林如海一時之間未能反應(yīng)過來，疑惑的問道：“懷瑾這話從何說起？”
陸璟提醒道：“歷來為君者最忌結(jié)黨營私，皇上性情堅韌自然不會輕易被他們所左右！”
林如海聞言神情一震，到時候攻擊他的朝官越多，恐怕在皇上心中江南勢力的黨羽越多，皇上反而會對他們更加忌憚。
若是皇上不能保住他，那么皇上必然威信大失，如今跟隨太上皇的勢力以后不說絕了投靠皇上的心思，也會更加謹慎的投靠皇上，皇上這幾年積累起的威勢也會大大減弱。
如今跟隨太上皇的老臣還有不少，皇上也無法將他們都一一除去，他們?nèi)羰菬o法投靠皇上，也就相當(dāng)于后路斷絕，對于一群后路斷絕的人來說，恐怕會鋌而走險，做出一些皇上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林如海想到此處，心中略微放心下來，夸贊道：“懷瑾你果然足智多謀，若非有你提醒恐怕為師真不知該如何辦才好，如此一來我也能借勢而為了。”
陸璟瞬間明白了林如海的打算，不過他覺得林如海這樣做依然不夠保險，畢竟江南勢力牽一發(fā)而動全身，而且甄家如今的權(quán)勢依然絲毫未見衰落，林如海想要動江南鹽政，還需要將皇上拖下水才行。
于是陸璟建議道：“老師也不必和江南勢力死磕到底，到時候老師可以將你和江南勢力的沖突，轉(zhuǎn)換成皇上和江南勢力的沖突，而老師只要做好點燃這把火的一個引子便可?！?p> 他給林如海提供的這個思路就是當(dāng)年秦檜對付岳飛的思路，本來是趙構(gòu)想要用秦檜對付岳飛，可是秦檜卻把他和岳飛的對立變成了趙構(gòu)和岳飛的對立，如此一來趙構(gòu)只能親自動手除去岳飛，留下千古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