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少年天子

　　許是得到的“真相”令慕云廷發(fā)現(xiàn)自己想要倚靠并且扶持之人并非真正忠良吧，回宮之后他不似以往以為出宮又是一樁逆了楚淮山的事情而心情愉悅，而是把自己關到建安宮的書房之內(nèi)，連三生都不準入內(nèi)。

　　至申時女史過來問是否傳膳，三生以為皇上沒有胃口，問了一聲，皇上竟說傳膳。

　　用膳過后，慕云廷問三生，“這幾日母后那兒有沒有什么人過來？”

　　三生不忍地搖了搖頭。

　　慕云廷端著膳后的清茶，本要飲，又放下了，俊美清冷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一抹失望又在預料之中的表情。很小時候的事情他是記不得了，可自打有記憶以來他和母后之間就不太親厚，因為他討厭楚相。印象中，每一次他與楚淮山的抉擇之中，母后都會向著后者。每一次他因楚淮山與母后起爭執(zhí)冷戰(zhàn)之后，母后都能硬下心來對他不聞不問。

　　這次，想必也不會例外。

　　片刻后，慕云廷道：“擺駕壽康宮?！?p>　　三生忙將旨意宣了下去，宮人準備好御攆，慕云廷從容地登上，后背懶懶地靠在明黃的軟駕靠枕上，隨著三生呼了一聲“起駕”，圣駕緩緩出了建安宮朝著太后的壽康宮而去。

　　至壽康宮外慕云廷從御攆上下來，步行而入。通傳的太監(jiān)早就跑了進去，只不過待慕云廷走到太后日常起居的寧心殿時，殿門開啟，走出來的并不是母儀天下的太后娘娘，而是一個穿著與普通宮女不一樣華麗宮裝的女子，她是太后的貼身女官木槿。

　　木槿跟隨太后入宮，情分自不一般，又是看著慕云廷長大的，慕云廷也把她當半個長輩看待。見到她，慕云廷微頷了首，“姑姑，朕來給母后請安，她老人家呢？”

　　木槿淡淡一笑，“太后正在禮佛，還請皇上稍待片刻。來人，給皇上搬把軟椅來。”

　　木槿這句話說完，慕云廷眸色已微微變了幾變，知道母后這是在教訓他，故意晾一晾他。

　　很快便有小太監(jiān)搬了把軟椅過來，放在了慕云廷身旁。

　　他掃了一眼軟椅，揮袖，“不必了，朕來向母后請安，沒有坐著等的道理?！?p>　　木槿沒有說話，關閉了殿門。

　　將近酉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慕云廷站的雙腿有些發(fā)麻的時候，寧心殿的大門才緩緩開啟，出現(xiàn)在門口的那位鳳冠皇袍，容顏端麗，姿態(tài)高貴的女人，便是大周的太后郭氏。

　　慕云廷上前一步，袖袍微甩，撩起前襟，跪了下去，“兒臣給母后請安?！?p>　　郭氏點了點頭，“難為你還想著哀家，快起來吧?！?p>　　慕云廷起身間，酸麻的腿有些不聽使喚，身子微微一晃，后面的三生趕緊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出什么大錯。

　　郭氏柳眉微蹙，“這是怎么回事？皇上身子不舒服么？”

　　三生道：“回太后，皇上是等的時間久了雙腿有些發(fā)麻。”

　　“三生?！蹦皆仆⒌统饬艘宦?。

　　郭氏嗔怪道：“木槿，皇上早就來了你怎么不告訴我一聲？怎么能讓皇上站著在外面等？”

　　木槿正要解釋，慕云廷先道：“不關姑姑的事情，是朕要不讓人打擾母后禮佛的?！?p>　　郭氏沒再多追究，閑話少說，招呼慕云廷進了殿，一面帶著笑意說，“前兒剛得了些高麗進貢的參茶，哀家正準備著人給皇帝送去一些，今兒來了，正好嘗嘗。木槿?！?p>　　一旁的木槿含笑道：“已經(jīng)煮好了，奴婢這就去取。”

　　郭氏點頭，踱至殿內(nèi)一株嫁接好的垂絲海棠前，望著開的正盛的海棠花。

　　先帝薨逝之后，朝廷亂了幾年，這些年還算平穩(wěn)，郭氏有了些閑情，喜歡上侍弄花木，加上藩國進貢的與楚淮山搜羅的，寧心殿內(nèi)儼然一個小型的室內(nèi)花園，一年四季，春色不斷。

　　“瞧這兒花兒開的多好?！惫蠞M意地，似自語，又似對慕云廷說。

　　慕云廷生性冷淡，從小就生活在楚淮山的陰影之下，對于這些花花草草一向沒有什么興趣，不知如何搭話，便站在那兒不動。

　　郭氏撫著花兒，漫不經(jīng)心地問，“皇帝這些天在外頭跑野了吧？”

　　慕云廷微垂首。

　　“今兒來是有什么話想跟哀家說的？”

　　這時，木槿端了參茶過來。

　　郭氏放開海棠花，到鳳榻上坐了。

　　慕云廷跟過去，立在一旁。

　　“你也坐吧，嘗嘗這高麗參茶?！?p>　　“是?！蹦皆仆⒆搅艘慌?，端起茶輕啜。

　　期間木槿已經(jīng)遣散了殿內(nèi)伺候的宮女，自己也退至后面暖閣，殿中只剩下郭氏與慕云廷母子二人。

　　“最近朝中可還平靜？”一飲過后，郭氏開口問。

　　慕云廷放下彩釉茶碗，如實道：“前些日子因立后之事大臣們吵吵鬧鬧，兒臣也與楚相起了爭執(zhí)，為了避免再起風波，兒臣不常上朝了，只讓孫御史每日把楚相代批過的折子遞上來瞧瞧，倒也沒有什么大事。”

　　郭氏自然聽出，皇帝這是氣話，表明他自己惹不起楚淮山，就躲著?？梢粐?，雖未親政，總是不上早朝傳出去也不好聽，加之自去年年底便有謠言說皇帝不是真龍?zhí)熳?，他這么做，不是更令天下臣民胡亂猜測么？

　　郭氏壓下心中不滿，沉沉道：“你打算就這么一直不上早朝了？那你還要不要做這個皇帝了？”

　　慕云廷思及大昭寺之事，一改以往的執(zhí)拗，從榻上下來，跪在了郭氏面前，“兒臣知錯。立后之事，莫說楚相，旁的人也都有利己之心。兒臣沒有想明白，太過偏激，針對了楚相。以至于鬧得君臣不和，還請母后教誨?！?p>　　郭氏眸色微動，看著伏跪于地的少年天子，就算他跪著，腰桿也是直的，他自小脾氣又冷又倔又硬，也不知道是隨了誰，尤其在關于楚氏的事情之上，幾乎是沾上“楚”字的都令他反感、厭惡，這還是第一次因楚相而悔過。

　　這讓郭氏有些奇怪，皇帝怎么突然就變了心思？

　　良久，郭氏淡聲道：“你以為你阻止楚氏女為后就能阻止楚淮山的勢力？你若有能耐莫說一個楚氏女，就是十個楚氏女入宮又能奈你何？我知道楚相這些年來拿大了些，他性格如此，加上他從小輔佐你，看著你從一個小娃娃長成大人，對你不但是臣，還有一顆如父般的心，有時候言語便隨意了些，悖上了些?？蛇@些年來，若不是他，我們母子二人如何能在深宮之中坐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