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隨南然走出望月閣，門打開的一瞬間，眼前豁然開朗，湛藍(lán)穹頂之下雪白云團(tuán)在身畔悠然移過，仿佛觸手可及，層層木階之下的無邊林海在秋風(fēng)中颯颯作響，霜林盡染，幽靜深遠(yuǎn)，無數(shù)屋舍檐頂在其間若隱若現(xiàn)，兩位大卿、十幾位中卿下卿以及四府太守等官員揮動著雙翼懸在空中，裝備齊整的風(fēng)臨軍兩側(cè)分立，低眉斂目，遠(yuǎn)處幾座宏偉大殿佇立于清晨朝陽之中，朱紅青碧彩繪煥然，幾只白鶴從殿頂檐間飛過，翔舞于朝暉之中。三人第一次目睹這等顛覆認(rèn)知的奇異場景，面露驚艷之色，南然接待過數(shù)次使者，早已見怪不怪，笑道：“各位無法在樹冠上行走，還請入鄉(xiāng)隨俗吧?！闭f罷揮了揮手，空中傳來雁鳴，驅(qū)雁人帶頭而來，身后三只大雁腹下垂著數(shù)根結(jié)實(shí)的樹藤，綁著三把木椅，三人頗為笨拙的坐上木椅，前方一聲哨響，大雁飛起，風(fēng)臨軍抬著箱子，一行人飛離望月閣。
巍然而立的風(fēng)臨殿斗拱交錯，氣勢雄渾，金頂紅門，青枝拂檐，一行人踏入殿內(nèi)，殿頂繪有色彩斑斕的百鳥圖，四壁雕刻著仙人盛宴圖，四周暗香浮動，琴音清冽空靈，舞者腳踏錦繡地毯，妝飾鳥羽道具，身姿婀娜翔舞其間，桌案華貴，食器精美，中央寶座上，坐著儀表堂堂，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囊砘柿栊牵崦枷碌匿J目透著精明。
三位使者上前行禮，為首孔大道：“我等奉命出訪清穹，傳達(dá)昆夷帝王之意，兩族交好，互通有無，是仙境眾生的福澤，此次照例送上珍貴鐵礦，以示誠意?！?p> 凌星看了看他身后幾個箱子，開口道：“代我向你們帝王表達(dá)謝意，昆夷以誠相交，清穹必以誠相待?！?p> “此次另有一份薄禮奉上，”孔大從懷中取出一石盒，“盒中茶苗名為仙人掌，生于昆夷方壺山玉甄峰白玉洞天內(nèi)，有重洗血脈，返老還童之奇效，此茶苗乃無意間發(fā)現(xiàn)，稀少珍貴，帝王已下令將此地封鎖，每年生出新茶都會按時采摘贈予翼皇，以示友邦之心?！?p> 聞聽此言，座上的凌星坐直了身子，聲音高了幾度：“果真？竟有此神物？”
“不錯，此茶效果顯著，不敢欺瞞。”
“如此珍貴，怎好奪愛，帝王太過客氣了?！?p> “帝王言，昆夷崇尚彪悍粗獷，此物留著是暴殄天物，應(yīng)贈予最適合的人才對?！?p> 凌星一改初時例行公事的樣子，面容和善了許多，親切道：“如此便替我謝過帝王，昆夷的誠意本皇領(lǐng)會了，今后兩族來往日漸頻繁，切莫如此客氣，我已命南卿安排了晚宴，三位使者務(wù)必玩的盡興?！?p> 孔大一行謝過，隨即退去。
黃昏時分，橫波殿中燭火通明，歌舞升平衣袖飄蕩，鳳簫鸞管裊裊不絕，南大卿和林大卿親熱攜手三位使者踏入殿內(nèi)，在場官員家眷紛紛向三人投來好奇目光，輕紗幔帳的后面，南絮睜大了眼睛，瞧了又瞧，氣鼓鼓的拍打一旁的鶴爾：“哪里有第三只眼睛！”
“還真是，除了沒有雙翼，這就是稍微高大些的清穹人嘛，原來那些傳說都是假的，害我這么好奇，沒勁沒勁?！?p> 鶴爾在耳邊嘀嘀咕咕，南絮的目光卻落在一人身上，此人劍眉之下一雙桃花眼光芒流轉(zhuǎn)，紅潤薄唇噙著淡淡笑意，右耳一枚灰色釘飾頗有異域風(fēng)情，玉冠束起黑發(fā)，長袍不掩瀟灑，在三人中顯得頗為出眾，不僅沒有想象中昆夷人半點(diǎn)粗蠻模樣，反而透著尊貴慵懶之氣，這也并不稀奇，出使異族是何等榮耀，人選自然地位非凡，或許一些豪門貴族的子弟借著機(jī)會出來開闊眼界也是有的。
鶴爾也注意到了那人：“小姐，你看后面那人，怕是放到我們清穹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氣質(zhì)……”
南絮目光完全被那人身影吸引，不知怎的，臉頰隱隱發(fā)熱起來。
“小姐，小姐！”
南絮回過神來。
“可是舞衣太緊？怎么臉紅了起來，我們該去準(zhǔn)備了，走吧?！?p> 使者帶來的厚禮取悅了翼皇，主事的南大卿有了翼皇的授意，更添幾分熱情，雙方落座，絲竹聲中輕歌響起，婀娜舞女衣決飄飄，主客暢聊歡談，觥籌交錯，入眼皆是低垂的紗簾錦幔，雕刻飛仙的墻壁，熱鬧歡騰的人群，清穹多為清酒，昆夷善飲烈酒，與眾人對飲數(shù)杯，三人仍面色無異，殿內(nèi)氣氛十分熱烈，孔大親密的攬著南大卿的手臂，在他耳旁低語道：“我們帝王始終記掛著南大卿，這次啊，您那份早就備好了，晚些讓家仆去趟驛館?！?p> 南大卿滿面笑容：“那怎么好意思，帝王太客氣了，兩族交好本就是好事，我在翼皇耳邊吹吹風(fēng)，說起來也是為六族互通仙境繁榮貢獻(xiàn)微薄之力嘛！”
“誰說不是呢！南大卿的眼光和格局非同常人?！?p> 兩人攬肩坐于席間，繼續(xù)飲酒作樂，主賓盡歡之時，南大卿起身走到殿中央，朗聲道：“今日如此開懷，在下小女愿為遠(yuǎn)道而來的貴客獻(xiàn)舞一支?！?p> 眾人發(fā)出歡呼驚嘆，身旁自有人給使者介紹，這南家六小姐是清穹族頂尖的樂者，琴瑟歌舞無一不通，今日親自獻(xiàn)舞實(shí)乃清穹至高禮遇，聽的孔大一行忙舉杯以示謝意，眾人紛紛落座，舞女退去，殿中靜了下來。
清澈的管簫聲如同一道溪水蜿蜒滑入殿內(nèi)，南絮梳著清穹最風(fēng)尚的云間巧額發(fā)式，額間貼著桃瓣花鈿，桃紅綺衫裹著淺紅軟羅抹胸，櫻紅百褶羅裙下蓮步輕移，來到場中，似霧中水仙遙不可及，一雙如煙水眸欲語還休，樂聲響起，她抬腕低眉笑頰粲然，側(cè)身垂睫輕舒云手，裙裾飄飛，玉袖生風(fēng)，立腰拔背、移頸翻腕間獨(dú)有韻味，舞姿流水行云，身體柔軟婀娜，忽而腳步輕緩如凌波湖面，忽而疾速飛轉(zhuǎn)如風(fēng)中落葉，美輪美奐令人目不暇接。
樂聲停歇，眾人沉浸其中久久難以回轉(zhuǎn)，南絮含笑行禮，掌聲雷動，隔著數(shù)人，只覺那俊逸少年正看著自己，難掩心中歡快，捂著狂跳的胸口回到后殿。
三位使者滿臉驚艷，贊嘆不已，湊在一處小聲議論，似在回味剛才的舞曲，孔二面帶笑顏，低聲快語：“翼皇不在，是否找機(jī)會探探？”
身旁少年輕輕搖頭：“你我三人是目光焦點(diǎn)，一舉一動皆引人注目，脫不了身的?！?p> 此時，只見剛才那位跳舞的南家六小姐已更衣走了出來，綠眸粉唇，及地銀發(fā)，一貌傾城，盛顏仙姿，一身鵝黃色的紗裙更襯出纖細(xì)腰肢。見慣了大場合，南絮少了些尋常女子的膽怯羞澀，多了些從容大方，她舉著酒杯走來，一開口，聲音亦是悅耳清澈：“南絮見過三位使者，初次相見，敬各位一杯?！?p> 三人飲下，客套一番，孔大孔二被其他人熱情攬走，只留下兩人面對面站著，對面少年舉著酒杯笑意冉冉，濃密如扇的睫毛下一雙灰白分明的瞳子攝魂勾魄，南絮只覺胸中有一只鳥雀要從喉嚨振翅飛出。
“剛才在席間看到小姐舞姿，令孔三嘆為觀止，昆夷荒山僻嶺，從未見過這般仙姿妙態(tài)，此行無憾了?！?p> “公子謬贊了，我自小喜好歌舞，粗略學(xué)了些皮毛?！?p> “小姐天資過人，何必自謙，剛才這舞姿難以用言語描述一二，舞曲亦清耳悅心，令我神往。”
“公子也懂聲樂？”
“我對清穹的歌舞聲服向來十分偏愛，可惜昆夷荒蠻，只有鐘、磐一類樂器，未免單調(diào)?！?p> 南絮好奇道：“何為鐘磐，公子可否賜教？”
“小姐既然有興趣，我自然要細(xì)細(xì)說來。這鐘為青銅所制，槌擊而鳴，由大小不同的扁圓鐘按照音調(diào)高低的次序排列起來，懸掛于巨大鐘架之上，用木錘或棒敲打可發(fā)出高低不同的樂音。至于磐，是一種用美石或玉雕成的樂器，亦是懸掛在架子上以槌物擊之而鳴，聲音剛勁有力，這青銅與美玉皆是昆夷獨(dú)有，制成的樂器皆音域?qū)拸V、音列充實(shí)?！?p> “我一直覺得清穹聲樂過于柔婉，公子所說的這些樂器，我心中十分向往，可惜只能暢想一番，無法親眼所見?！?p> “小姐不必懊惱，如今六族往來頻繁，昆夷在中容便有常駐使節(jié)，兩族已將樂器曲譜互送交流，目前雖尚未有機(jī)會傳入清穹，但相信總有一天，小姐能得償所愿?！?p> 南絮只覺遺憾，不免怨嘆：“依我看，各族互通本是好事，我族翼皇的確是過于謹(jǐn)慎了些……”
“小姐慎言，”少年攔住了她的話，眼神掃過四周人群，回到南絮面龐上，語氣輕柔而沉穩(wěn)，“人多口雜，孔三無意給小姐帶來麻煩，我們還是只聊樂理，不議政事?！?p> 南絮輕咬下唇，一股暖意涌上心口：“公子既然同我一樣喜好樂曲，南絮可有幸邀請公子明日赴府飲茶，暢聊聲樂？”
“我對小姐才藝十分傾慕，只是行程已有安排，貿(mào)然更改怕是不太方便?！?p> “我父親掌管此次接待，我與他說一聲，明日參觀遣另兩位使者前去便是，我?guī)Ч尤サ牡胤讲粌H有琴聲，更能看到清穹最美的景色?！?p> “有小姐做向?qū)?，孔三定然不虛此行，如此就卻之不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