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羽緊緊牽著六妹的手,再次踏進風臨殿,殿中再無之前閑適悠然的氛圍,之前慷慨陳詞的官員也都恭立著緘默不語,南絮側(cè)頭看向五哥,目光中滿是問詢,卻只換來他凝重的面色作為回應。
元絳的頭低垂了下去,言語間仿佛全身的威氣都已消散:“昆夷人的巨弩以車為架,以轆轤引弦,發(fā)矢不仗人力而用機括,射程足有三里,擊退我族先鋒之后,昆夷人用連系鐵鏈的巨石換下箭矢,那弩車將五十石的石彈射出百步之遠,在樹冠上布下鐵網(wǎng),步伐敏捷的昆夷兵在其上鋪設木板,逐層擴大地盤,隨即再將弩車向外推去,弩箭的射擊范圍也隨之擴展,我們一旦靠近,他們就立即發(fā)動機括,箭弩和石彈都威力巨大,實難抵擋?!?p> “這般情景,再過不得幾日昆夷人就攻到這風臨殿門口了,我這個翼皇恐怕也得奔逃避難去了?!币砘蔬@話說的平靜,但眾人明白輕重,個個縮著頭大氣都不敢出。
“摘星人都是閱過通典,修習過一些頂尖武學甚至禁術(shù)的,可有什么對策???”
有人小心翼翼開了口:“那些弩車是關(guān)鍵,若我們毀了弩車,憑借箭術(shù)和地勢,定可與昆夷一戰(zhàn)。”
元絳搖頭:“昆夷給我們的那些鐵石連他們的鎧甲都擊不穿,那弩車更是精鐵所制,如何毀去。”
“難道鐵石的材質(zhì)不同?怪不得昆夷那樣大方,原來這些箭矢對他們根本不是威脅!”
“那昆夷境內(nèi)都是鐵礦,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制造兵器自然厲害……”
“我是讓你們商議對策,不是長他人威風!”翼皇拍案而起,面上已是大怒,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翼皇緩緩掃過眾人,目光落在南羽身上。
“南羽,我記得你是上次殿內(nèi)唯一主戰(zhàn)之人,你說說吧?!?p> 南羽抬起頭來,語氣堅定:“依我之見,絕不能讓昆夷安營扎寨步步擴充,為今之計只有硬攻,拼盡全族之力不惜一切代價將昆夷趕出如意門外!求得自保之后再設法搭救中容主君和圣女?!?p> “先說自保之法吧!”翼皇語氣中帶著不耐煩。
南羽頓了頓,知道接下來的話會激起怎樣的波瀾,但仍是開了口:“將如意門處的望天樹冠毀掉,使如意門空懸……”
“毀樹!”
一石激起千層浪,殿內(nèi)群情鼎沸,顏蕘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樹木是創(chuàng)世神贈與清穹的安身之所,且不說這毀樹在清穹聞所未聞,是大大的不祥之兆,就說如意門下方的那棵望天樹,更是意義不同……”
“不是一棵,而是五棵。”
“五棵!”眾人驚得目瞪口呆,看瘋子一般的眼神看著南羽。
“五棵望天樹?你知道那意味著什么!樹木失去樹冠多半無法存活,清穹的中央將永遠留著一個空蕩蕩的大洞!如意門處也再難建起殿宇!”
南羽回視顏蕘:“昆夷為此戰(zhàn)籌謀已久,準備充分,機括更是針對我清穹所制,威力巨大,為防后患,只有毀去樹冠讓如意門空懸,才能保證士兵和機括再也進不來?!?p> “那也不用毀掉五棵!”顏蕘痛心道。
“我不知昆夷還會有怎樣精巧的機括,最少空出二十里才敢確保萬無一失!”南羽朗聲道,“現(xiàn)下昆夷人已毀了望月閣,殘垣斷木散落,又射出巨石和強弩,四處胡亂搭建,樹冠在肆意踐踏下已有損壞,兩方交戰(zhàn)時更是箭矢紛飛,即便不主動毀樹,如意門處的樹冠恐也難以留存!若我們不盡快搶占先機,等昆夷站穩(wěn)腳跟,就再難靠近如意門了,那時才是任人宰割!”
一番話有理有據(jù),眾人漸漸平靜下來,顏蕘也只能扼腕嘆息。
“說起交戰(zhàn),十萬風臨軍是我清穹唯一的兵力,萬不能落得像關(guān)寧騎那樣的下場,你可有必勝把握?”元絳道。
“實力懸殊,并沒有必勝把握,只能傾盡全力?!?p> 翼皇道:“元絳,你還不知道,南羽可不是普通人,他自小目視千里,右手持弓左手搭箭在千步之內(nèi)可射飛蟲,選為摘星人之后更是熟讀通典,武藝高超,旁邊是他的妹妹,修習過禁術(shù)攝魂曲,我今日特意也將她召來,正是為族效力之時?!?p> “攝魂曲有反噬惡果,會傷及奏曲者本身,我六妹修習淺薄,萬不能施展此術(shù),南羽愿替六妹為族盡忠,交戰(zhàn)之日定全力以赴!只是如意門一旦搶回,還請翼皇出兵相助中容,救回……”
話未說完就被翼皇打斷。
“你既一片忠心,為今之計應先全力對付昆夷才是。眾人聽我號令,召集風臨軍、翊衛(wèi)、各府府兵,還有族內(nèi)所有壯年前來參戰(zhàn)!全族上下不惜一切代價,誓要奪下如意門,夷平望天樹冠,斷了昆夷入侵之路!”
“是!”
兄妹二人走出大殿,見四下無人,南絮扯住了五哥的衣袖:“五哥,你一向?qū)ν忾g事務不聞不問,今日卻成了殿中議事的主心骨,五哥變了許多?!?p> 南羽褪去了剛才殿中逼人的鋒芒,語氣和緩了許多:“我在書院三年,開蒙受教,遇事已習慣立足整個仙境局勢酌量推敲,此次我力主迎戰(zhàn),一方面是因為確實不恥昆夷行徑,心系各族安穩(wěn),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私心。”
“私心?”
面對六妹,南羽不再猶豫:“我要救圣女,她是我心儀之人。”
“什么!”南絮驚喊出聲,捂著嘴看看四周,湊近問道:“五哥喜歡圣女?”
看著五哥堅定的點頭,南絮瞪大了眼:“五哥你可真厲害!敢喜歡神使。”
“她與六妹是我這一生要守護的人?!?p> 南絮親昵的挽住了五哥的手臂,轉(zhuǎn)念又想到什么,急道:“圣女如今落在昆夷人手中,只怕情況危急,我看翼皇的意思,并不想出手相救。”
“不錯,我每次提及,翼皇總顧左右而言他,不過我已想好,待將昆夷人趕出清穹后,我便獨自前往中容。”
“可惜攝魂曲在異族不能用,否則我可以助五哥一臂之力?!?p> “我不會讓你用攝魂曲,此事不必再說!”
短短一日,如意門前昆夷地盤已擴充出五十丈,弩車增加了二十臺,一聲令下后將是怎樣的攻勢,遠處的元絳再清楚不過,他回頭看向身后黑壓壓的人群,翼皇為此次決戰(zhàn)集結(jié)了清穹所有力量,十萬風臨軍在前,其后是府兵和翊衛(wèi)以及數(shù)以萬計的成年族人,勝敗在此一舉。
清穹派出一名信使飛至如意門前,昆夷一位鐵甲加身的魁梧大將走出對話。
“我是穿冰軍團的洪巴,你們翼皇若是識時務,此刻放棄抵抗,昆夷可承諾不傷族人,保清穹泰平,翼皇也可繼續(xù)享受榮華富貴,族中事務不必再操心,昆夷將代為掌管。”
“我清穹實力你也看到了,交戰(zhàn)只能兩敗俱傷,其實你們昆夷人不能在樹冠生存,又何必硬攻。你若肯退兵,清穹可放棄與他族聯(lián)手,不會干涉你族行徑?!?p> “如今各族都已自身難保,你清穹還說什么大話!”
“翼皇之令你等聽清楚,我清穹必然不會做你昆夷的屬族!”
洪巴舉起刀,再無耐心:“給我射穿了這鳥人!”
一支弩箭騰地飛出,手無寸鐵的信使被穿胸而過,在空中劃出長長的一道弧線,最終落入了樹冠。
遠處的清穹人叱罵聲頓起,洪巴上前喝道:“你們別再心存僥幸,我昆夷必定會將各族一一征服!圣女如今都押在高臺上以身敬天,你們這些凡夫俗子就別不自量力了!”
南羽只覺胸膛像挨了一記重錘,他壓住焦急和心痛,凝神閉起雙眼,一串古老悠長的清穹古語從他口中逸出。
“吾以鵉神名義召喚百鳥聽令,背逆世間定理,拋卻亙古常規(guī),疾風而來,依令而去?!?p> 東南方向天空傳來了一聲嘹亮啼鳴,鳥中之王鸞影乘風而來,鵉神令開啟,人鳥心神相通,感受到南羽的滔天怒意,鸞影的啼鳴變得急促而尖利,整個森林有了異動。
鷹、雀、鶴、雕、燕、鷲,林中所有飛禽從樹冠間飛起,在鵉神令的召喚下向此地而來,附近聚集起的一波首先沖了上去,它們雙目漆黑,不鳴不叫,只憑血肉之軀硬生生碰撞,小小鳥雀對昆夷來說微不足道,一些有利爪和尖喙的兇禽也難以對堅硬的機括和身著鎧甲的士兵造成傷害,昆夷兵看著這新鮮奇景只覺好奇,直到鳥雀數(shù)量漸漸增多,才意識到了麻煩,噼里啪啦的撞擊聲密集起來,剛才還似雨點,此刻便如同傾盆大雨,士兵被遮擋了視線,在撞擊下步步后退,只能舉起刀盾擊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