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鐘子期（1）

　　很多人都告訴過他，一個偉大的父親形象會影響一個孩子的一生，而這也應(yīng)驗在了鐘子期的身上。

　　選擇警察這個職業(yè)，絕對是因為受到了父親的影響。他忘不了當(dāng)他父親破獲一個又一個案件，那些受害人的家屬前來道謝時的情景。

　　悲痛還沒能從那些人的身上淡去，但那種如釋重負后的新生，也在那些人的眼底滋生。

　　但鐘子期也不是從小就喜歡這個父親的。

　　一年365天，能見到父親的日子幾乎可以用十根手指數(shù)過來。家長會、運動會、動員大會，從來不會看到父親的身影。生日這種小事，也不會令父親破格留在家里陪他。

　　家就像是父親的旅店一樣，偶爾回來睡個覺，拿幾件衣服，扒拉幾口飯就又離開了。

　　但有一個案子卻給還在上小學(xué)的鐘子期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那是一起針對女高中生的連環(huán)殺人案，短短的一個月就有4個人遇害。作案人手法純熟，沒有在被害者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在監(jiān)控系統(tǒng)還不完善的當(dāng)時，兇手就像是幽靈一樣神出鬼沒，穿梭在人群中卻不被人發(fā)覺。

　　所有的受害者還要被殘忍的，像是“一件藝術(shù)品”一樣被公開展覽。那簡直就是在向警方挑釁。

　　當(dāng)時，整個寧安市都籠罩在陰霾里，全市都在密切關(guān)注案件的進展。尤其是那些女高中生的父母們，生怕自己不留意，女兒就再也不會回家了。

　　在全社會的關(guān)注下，兇手突然收手了。很長時間沒有再犯一個案子。但警察們卻不會因為這樣就跟著休息，而是更加抓緊時間分析現(xiàn)場，恨不得連現(xiàn)場的每一粒塵土豆不放過，只為尋找一點新的線索。

　　可嘗過成功滋味的兇手，終究沒有忍耐太久。在寧安市好不容易出現(xiàn)點回歸正常的苗頭的時候，又有一個女孩失蹤了。

　　警方通過將所有的案發(fā)現(xiàn)場，以及新案子的發(fā)生地點全部用紅線相連后，決定重點搜索重疊的部分。

　　根據(jù)失蹤女孩的母親提供的證詞，可以斷定，案子就是在眨眼間發(fā)生的，也就是說兇手鎖定目標(biāo)很久了。

　　一般情況下，兇手會為了不被警方發(fā)現(xiàn)，最初的案子都會選擇在遠離自己居住的周邊開始，但最初的案發(fā)地點又絕對在兇手的日常生活范圍內(nèi)。

　　之后的案子，雖然兇手會盡力避開自己的居住范圍，但為準(zhǔn)備不在場證明一類的東西，還是無法完全脫離自己的生活行動范圍。

　　而最新這起案子，在長時間的防備下，他很難跑去離家太遠的地方，所以受害者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地方一定離他的居住范圍最近。

　　再經(jīng)過與其他案件的發(fā)生地點進行交叉分析，就能夠大致鎖定一個較小的范圍。

　　在案發(fā)半小時后，警方中央在犯人行兇前救下了“最后一位”受害者。

　　當(dāng)時媒體對這個案子大肆報道，父親押送犯人進入警局的畫面被電視臺不斷地循環(huán)播放，受害者家屬和受害者本人還鄭重地給警隊送了錦旗。

　　在鐘子期的眼中，那個時候的父親就像超級英雄一樣偉大。要成為警察的想法，也是在那個時候開始萌生的。

　　而當(dāng)他真的成為一個刑警后，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獲得父親的認可這一件事，但這件事實在是太難了。因為在父親的眼中，林青才是他最得意的學(xué)生和下屬。

　　鐘子期從睡夢中驚醒，已經(jīng)很久沒有做那個時候的夢了。他眨了眨眼，努力尋找焦點，徹底清醒后轉(zhuǎn)了轉(zhuǎn)肩膀，又扭了扭脖子，在狹窄的空間里舒展筋骨。

　　“醒了？第一次見你在車上睡著?！?p>　　開車的是藍馨悅，見到坐在副駕的鐘子期醒來，她只是側(cè)頭看了一眼，繼續(xù)專心開車。

　　“還有5分鐘就到了，你要不要先來杯咖啡提一下神？”

　　“聯(lián)系過韓教授了？”

　　“嗯，他說會在理科實驗樓等我們?！?p>　　韓教授就是那個無故曠工的韓明宇的父親，緊急聯(lián)系人那一欄里填寫的就是父親的聯(lián)系方式。

　　在去見韓明宇的父親前，他們先去了一趟韓明宇的家，但無論怎么敲門都沒人應(yīng)門。之后他們?nèi)バ^(qū)的門衛(wèi)室調(diào)看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4月4日，韓明宇出門上班后就沒有再回到家里。

　　所以，他們不得不聯(lián)系韓明宇的父親韓文修。韓文修目前在寧安大學(xué)任教。

　　韓文修的研究室位于理科實驗樓的二樓，右手邊的第三個房間，門上貼著第三研究室的字樣。

　　透過門上的玻璃向里看去，整間研究室里只有韓文修一個人在忙碌，應(yīng)該是考慮到有警察會過來就把人打發(fā)了出去。

　　研究室和鐘子期想象得差不多，屋子里擺滿了他都忘記了叫什么的實驗設(shè)備，但一點也不亂，每一個東西都像是屋子里的裝飾品一樣井然有序地擺放著。

　　鐘子期敲了敲門，得到了許可后走了進去。

　　“韓教授您好，我是和您通過電話的鐘子期?！?p>　　“你好，你說是為了明宇的事找我？他怎么了？”

　　鐘子期將華曜的事情簡短地說給韓文修。對方聽到后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在研究室里來回走動，并不停地撥打電話，看樣子應(yīng)該是在試圖聯(lián)系韓明宇。

　　“我們通過查證小區(qū)的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韓明宇在4月4日早上7點05分離開家后，就沒有回去的記錄。除了紫竹苑的房子以外，他還有沒有別的住房？或者是比較親近的朋友？”

　　韓文修想都沒想就搖了搖頭，然后又一次拿起了電話開始撥打，但似乎這一次也沒有人接電話。

　　“您最近見過他嗎？有沒有覺得他哪里不對勁？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樣子？”

　　韓文修回到桌邊坐了下來，但只是皺著眉頭低頭思考?？磥硭湍莻€兒子并不是很親近，對他的近況也不太了解。

　　“韓明宇之前有沒有過類似的情況？就是突然缺勤，也不回家，人也聯(lián)系不到的這種？”

　　韓文修交叉著雙臂抱在胸前，他低著頭似乎在回憶，過了大概3、5秒鐘的時間他才緩緩開口。

　　“應(yīng)該沒有這種事。那孩子從小就很聽話，也很守紀律，就算生病也不會請假不上學(xué)。回不回家……”

　　韓文修重重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大學(xué)他就搬出去住了，后來又出了國，回國以后也是自己住，所以我不是很清楚這種事。而且孩子大了，也一定有一些朋友，偶爾去朋友家借住……不，他不會這么做，他是個懂事的孩子，他知道借宿別人的家是件不禮貌的事情。對不起，我再打一個電話?！?p>　　韓文修再一次取出手機撥了出去。這一次似乎很快就有人接起了電話。

　　“明宇最近有沒有聯(lián)系過你？……你和明輝那孩子還有聯(lián)系嗎？……嗯……我知道了，沒什么事。嗯，我知道了，有空我會多和孩子聯(lián)系?！?p>　　韓文修掛斷電話后看向鐘子期。

　　“我妻子說她從昨天開始就聯(lián)系不到明宇，明輝那個孩子也是。明輝就是周明輝，和明宇從小一起長大，也在華曜工作。”

　　“他們兩個人經(jīng)常在一起嗎？比如一起喝酒、吃飯、旅游之類的？”

　　“啊，這個……應(yīng)該有。對了，你們聯(lián)系過明輝嗎？”

　　“實話和您說，周明輝也在我們的調(diào)查名單里，是我的另外兩位同事在負責(zé)?！?p>　　“明輝也沒去公司？不對，今天是清明，他們公司不是應(yīng)該放假嗎？”

　　鐘子期將他獲得的信息告訴給韓文修，對方的臉上就出現(xiàn)了贊許的表情，微微點了點頭。

　　“老周現(xiàn)在不在國內(nèi)，他們，你的同事去找許教授了？”

　　鐘子期點了點頭。坐在旁邊的藍馨悅?cè)〕銎桨咫娔X交給韓文修后問道。

　　“您見過這塊手表嗎？”

　　“這是老周，周震鳴，就是周明輝他爸送給明宇的畢業(yè)禮物。明宇那孩子很喜歡這塊手表就一直戴著。明輝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這手表怎么了？是那個……那個死者的？我們明宇他……”

　　鐘子期知道韓文修要問的是什么，但他也無法回答，只從韓文修的手中接過平板后問道。

　　“您能看出這塊手表是誰的嗎？”

　　“看不出來，兩塊手表一模一樣。能，能給我看看，看看死者的照片嗎？”

　　死者兩個字幾乎是被韓文修擠出來的，聲音因為緊張而顫抖。他的雙手來回握著，似乎是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死者的面部損傷很嚴重，可能沒辦法辨認。不過您可以看看這件衣服，您見過嗎？”

　　韓文修看著照片里的那套西裝，深色的西裝上能看出有一大片干涸的血跡，導(dǎo)致很難辨出原本的顏色，鐘子期并沒有抱太大的期望，韓文修也的確沒能告訴他們有用的線索。

　　“我們可以見見您的夫人嗎？我們知道蘇教授也在這里工作?！?p>　　“你們現(xiàn)在是想確認死者身份對吧？”

　　見鐘子期點頭，韓文修繼續(xù)說道。

　　“你可以取我的DNA樣本回去進行比對，不論結(jié)果是什么，你們總能得到一個有用的答案。我妻子那邊，讓我跟她說吧，我怕她會胡思亂想。我們也會繼續(xù)找明宇和明輝。”

　　鐘子期沒有拒絕韓文修的提議，藍馨悅也按照陳鈺之前教她的那樣采取了韓文修的口腔上皮細胞的樣本。就在這時，研究室的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