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晨,還沒有過上班的早高峰,路上都是著急進城的車輛。
黑色的小轎車被車流裹挾著,在擁擠的馬路上本本分分的,比最低限速還要低的速度,像蝸牛一樣慢慢地爬行著。
在那輛車的后面,隔著四輛車,一輛破舊的吉普車同樣規(guī)規(guī)矩矩地慢慢爬行著。
從那輛車離開殯儀館開始,林青就立刻跟上了。白筱實就坐在他的副駕。如果不是林青強按著她,恐怕她現(xiàn)在已經鉆進前面那輛黑色小轎車的后備箱里了。
不過這樣堵車的路況,就連不安分如白筱實,也慢慢地失去了活力,軟塌塌地靠在椅背上,眼睛半睜不睜的,強撐著沒讓眼皮合上。
白筱實暈車,這種走走停停的路況,會讓暈車的癥狀加劇。林青預料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狀況,特意準備了暈車藥,但顯然就算吃了藥,也沒能徹底將她從暈車的折磨里拉出來。
快接近10點半,黑色轎車終于繞出了擁擠的路段,開始以最高限速狂奔在高速公路上,一路向東飛去。
林青也同樣以最高限速,始終隔著幾輛車的距離,緊緊地跟在那輛黑色轎車的后面。
隨著車速上升,白筱實的狀態(tài)也有些好轉,總算能直起腰板,睜開眼睛了。
從局里出發(fā)的隊友們,按照林青共享的路線,慢慢地跟了上來。
11點半,他們的車終于下了高速公路,通過收費站。同樣的市區(qū),不同的路況,寬敞的馬路上稀稀疏疏的車流,與那輛黑色的小轎車相向而行。
林青只得以不違規(guī)的速度,盡量慢慢地,遠遠地跟在那輛車的后面。
又過了1個小時,路上的車更少了,路面的狀況卻更差了。起初還是平整的柏油馬路,在一個不規(guī)則的丁字路口右轉后,就只剩下了黃土路。
沒想到現(xiàn)在的寧安市區(qū)附近還能有這樣的路。
路的兩邊都是瘦高的楊樹,不是簡單的一排樹,而是一片沒有經過人工修理的楊樹林。每棵樹都力爭高聳,只為比旁的樹更接近陽光。
林青不敢再緊跟著前面的黑色小轎車,又擔心會在坑坑洼洼的黃土路上揚起塵土,車速也慢了下來。好在這一路上并沒有可以轉彎的岔路,也不至于會跟丟。
但顛簸的感覺又讓白筱實難受起來,好不容易恢復了點血色的臉,又白了下去,整個人緊緊地貼在椅背上,努力讓身子保持平衡。
就這樣跟了半個小時,黑色的小轎車再一次出現(xiàn)在吉普車的視線范圍里。它沒有繼續(xù)移動,而是停了下來,就在前方500米左右遠的地方。
林青慢慢靠近,從那輛黑色的轎車旁邊開了過去,停在了它的前面。
那輛黑色小轎車停在了一個用紅磚墻圍起來的院子前,大鐵門已經打開,能容下一個人穿過。
“在我確認里面安全之前,你不要下車?!?p> 林青取出藍牙耳機戴在左耳上,然后取出手機打通了白筱實的電話,他收好手機,關上車門,向那個大鐵門走了過去。
大鐵門上掛著鐵鏈,鐵鏈完好無損,上面掛著一個老舊的彈簧鎖,也是完好無損,看起來是用鑰匙打開的。
院子是個老式的三合院,看起來很破敗,但院子里面被收拾得干干凈凈。
正面的主屋,門開著。
其他人的車也陸陸續(xù)續(xù)地跟了上來,圍著那輛黑色的轎車停下。一隊率先下車,向林青圍攏過來。
雖說現(xiàn)在才4月初,這里地處偏僻的地帶,四周又都是樹,但氣溫卻未免也太低了一些。而且越是靠近主屋,氣溫就越低,隱隱的,好像有冷風從屋子里吹出來。
林青小心地靠近門口,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狀況。
但可以肯定的是,隨著他的靠近,寒冷的感覺愈加強烈。不是這個地方比其他地方冷,而是這個主屋里面比外面冷。如果凝神細聽的話,還能聽到嗡嗡的聲音,像是空調外機發(fā)出的聲音。
林青抬了抬手發(fā)出信號,郭立銘在院外從左側繞到主屋的后面,鐘子期和孫錦炎跟著走進院子,一人一窗的守著。
林青輕手輕腳地將主屋的門拉大了一些,但還是發(fā)出了嘎吱的金屬音,他屏息凝氣注意著屋內的動靜,發(fā)現(xiàn)里面還是靜悄悄的,這才側著身子鉆了進去。
剛一進門就是一個寬敞的客廳,中間擺著一張四方桌。以這張桌子為界,左右是對稱的結構,右邊的房門是老式的木門,漆都有些剝落了。
左邊的門顯然是在近期剛剛更換的,是一個嶄新的智能防盜門,比這主屋的正門都要嚴謹。那門虛掩著,一道白光投射出來,也正是這道白光,才得以讓他看清屋子里的狀況。
這屋子里氣溫比屋外更低,還有源源不斷的冷氣從那個門縫鉆出來,林青呼出的氣體都凝結成了白色的霧氣。
屋子里的窗戶都從里面用木板釘死了,林青對著對講機輕輕地敲擊向外面發(fā)出信號,鐘子期和孫錦炎也輕手輕腳地鉆過那個門縫,走了進來。
他們慢慢靠近那扇門,里面?zhèn)鞒鲆粋€男人的聲音。
“我真不想讓他們看見你這個樣子……但你不屬于這里,還有人在等著你呢。敏敏,回家吧?!?p> 敏敏!張敏果然在這里!
林青嘩地打開那道門,刺目的白熾燈閃得他一時之間眼前一片白,過了幾秒鐘才恢復。
那人就站在屋子的中央,一個高臺的旁邊。臺子上躺著一個人,一個穿著雪白婚紗的女人。女人的胸口沒有起伏,口鼻附近也沒有白霧形成。
那人沒有絲毫的驚訝,也沒有看向他們,只是盯著躺在臺子上的女人。
林青慢慢向他靠近,取出手銬。那人沒有配合地伸出手,但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抗,任由林青將他的雙手銬上。
“回家了。”
他輕輕地說道。嘴角噙著淡淡的微笑,眼睛里的悲傷仿佛下一秒就會有淚水流出。
林青看了一眼躺在臺子上的女孩,那就是他在照片里見過的張敏。她的表情安詳得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那個狀態(tài)和他在警局地下四層看到過的周明輝一模一樣。只是張敏的臉上有一層薄薄的白霜。
穿著黑色套裙的白筱實出現(xiàn)在門口。
看來她終于還是等不及,沒等林青給她信號就闖了進來。她直沖到張敏的身邊,取出手機仔仔細細的對照著,然后猛地轉過身來怒視著李德海。
李德海,張敏同母異父的哥哥,據黎雪茹說,兩個人的關系很好??墒恰?p> “為什么?”
李德海沒有搭理她,眼睛依舊看著張敏。
“你都找到她了,為什么沒有報警?為什么沒讓張敏早一點安息!為什么要讓她孤零零地在這里躺這么久!為什么!你不是她哥哥嗎?!”
從李德海今天的行為就可以看出,他早就料到警察會跟著自己。甚至可以認定,他是故意領著他們過來找到張敏的。而他現(xiàn)在這種漠視警方的行為,是對他們無能的鄙視。
他只是瞥了一眼白筱實,再次將視線移回張敏的臉上。
白筱實早就凍得嘴唇發(fā)紫,兩只手抱緊了自己,可還是忍不住的顫抖。但她眼里的怒火,就像是蓄勢待發(fā)的火山,像滾動沸騰的巖漿。
林青當然知道那怒火來自于哪里。那是她身為一個姐姐沒能保護弟弟帶來的自責,是對李德海身為哥哥以這種方式帶張敏回家的不解。
“走吧?!?p> 林青推了推李德海。他不能再讓白筱實待在這個地方,也不能讓她看著李德海,讓心中的怒火持續(xù)發(fā)酵。云教授說過,生氣對白筱實的健康很不好。
而且現(xiàn)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