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夏出府后,賀蘭楓叫竹桃重新弄了些飯菜簡單吃了,就脫了外袍,半躺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
本想著楚昌這回氣壞了,一時半會兒肯定不會想再見到她,正猶豫著明日巳時到底還去不去給他念書,院門外就傳來了動靜。
不多時,竹桃就一臉不情愿地進了東廂房,對賀蘭楓道:“主子,王爺請您過去?!?p> 賀蘭楓默默嘆了口氣,一面說著“真麻煩”,一面坐起身穿衣裳。
在竹桃的幫助下衣裳穿好了,賀蘭楓也懶得拿拐杖,就直接坐上了輪椅讓竹桃推著過去了。
楚昌就在水榭處等著,石桌上放著茶壺茶盞,和一本書。侍從都在五丈遠(yuǎn)處靜候。
竹桃將賀蘭楓送去楚昌跟前,得了賀蘭楓的眼神便后退了三丈,不遠(yuǎn)不近得站著。
賀蘭楓飄了眼桌上的《醉古堂劍掃》挑眉問道:“王爺是想聽書?”
楚昌閉目低聲應(yīng)道:“嗯?!?p> 賀蘭楓拿了書捧在手里,又問:“王爺不生氣了?”
楚昌卻不答話。
賀蘭楓無聲輕笑:“好吧,我就讀一個時辰,算是給王爺賠禮?!?p> 說完,她飲了一盞茶,便讀了起來。
她讀得認(rèn)真仔細(xì),字句清晰沒有錯漏,中間也不曾停下來喝茶休息,就這么接連讀了一個時辰,到后來嗓音也略有沙啞。
這一個時辰似乎很漫長,又似乎很匆忙,水榭處已經(jīng)沒有了烈日的照射,更加清涼濕潤。賀蘭楓與楚昌之前的氣氛安靜而祥和,仿佛之前那場爭吵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時辰到了,賀蘭楓合上書本,自己倒了茶慢慢地品著潤喉。
還不忘問一句:“王爺?shù)臍饪上???p> 楚昌的眼睫動了動,沒有回答,只冷聲喚了句:“松影?!?p> 沒多久,松影便忽然出現(xiàn)在了水榭。
楚昌道:“外頭的謠言,與閣主說一說?!?p> “是?!彼捎邦I(lǐng)命,面對著賀蘭楓躬身一拜道:“真瑤公主從王府離去后便四處打聽王爺?shù)牟∏椋家延胁簧賯餮哉f……王爺不良于行,子嗣艱難。”
賀蘭楓聽了很是平靜得點點頭:“與我所料不差,那真瑤公主現(xiàn)在對王爺是什么態(tài)度?”
松影暗自佩服了一番賀蘭楓的沉穩(wěn)淡定,回答道:“公主還是半信半疑,只不過態(tài)度不如從前堅決。”
“看來效果不錯的?;噬夏沁呌惺裁磩屿o嗎?”
“皇上也在派人查探王爺?shù)牟∏?,似乎比真瑤公主還要信得多些?!?p> “那是自然,皇上巴不得王爺躺在床上起不來呢?!辟R蘭楓笑著看向楚昌,“王爺,我的這個謠言雖說是損了點,但效果很好不是嗎?大丈夫做事應(yīng)當(dāng)不拘小節(jié)?!?p> 楚昌依舊漠然,并不搭話。
只道:“退下吧?!?p> “是。”松影應(yīng)聲后悄然離去。
賀蘭楓覺得自己方才給他念書的態(tài)度是極誠懇的,想著,楚昌若再不領(lǐng)情,她也恕不奉陪了。便喝著茶,望著水榭下的碧波,等著楚昌開口。
不過須臾,楚昌淡漠的聲音便傳入耳中:“閣主的傷如何了?”
冷不防被問起傷勢,賀蘭楓下意識隨口應(yīng)道:“還行?!?p> “聽聞方才閣主離開時身上有血跡?!?p> “嗯,只是傷口裂開,不礙事?!?p> “閣主是因為本王,傷口才裂開的?!?p> 賀蘭楓有些不自在得皺眉,不太明白他這話是何意,便沒有應(yīng)聲。
“閣主為何要對本王這般好?”
賀蘭楓端著茶盞的手頓住了,滿腹狐疑地望著楚昌一派淡然的臉,試圖探尋到這句問話背后的深意。
“閣主為何不說話?”
賀蘭楓嘴角抖了抖:“王爺何以認(rèn)為,我對王爺好呢?”
楚昌聞言破天荒地勾起了唇角,他這難得一見的俊朗笑顏叫賀蘭楓看得神思一晃。
他眼睛睜開了,帶著迷霧的眸子盯住她模糊的身影,一字一頓道:“閣主原本只要為本王解毒,便能洗脫玲瓏閣的嫌疑,讓本王欠下人情。但閣主似乎還十分在意本王的腿。本王能否重新站起來,對閣主而言很重要嗎?”
賀蘭楓聞言,晶亮的黑瞳晃了晃,淡聲答道:“我曾說過,玲瓏閣需要背靠一顆官府的大樹,我自然要對王爺這顆大樹好些。我只是希望王爺身體康健,王爺手中的權(quán)勢也能更穩(wěn)固些?!?p> “是嗎?”
“王爺不信?”
楚昌不答反問:“閣主方才何故提到先皇與先太子?”
賀蘭楓眉頭微皺,又很快舒展,淡然道:“不過是話趕話順道說了,王爺是在懷疑什么?不妨直言相告?”
楚昌面容冷肅,方才一閃而逝的笑容似乎從未出現(xiàn)過一般,只聽他短暫的沉默后,冷聲道:“閣主接近本王,還有別的企圖。”
賀蘭楓挑眉,他倒是心思縝密。
她笑了笑,既然他已經(jīng)心生懷疑,再掩飾也是無用,便十分坦然道:“我對王爺?shù)拇_有許多企圖,不過王爺不必?fù)?dān)憂,我的企圖與王爺?shù)囊靶牟粫车蓝Y?!?p> “本王的野心?”楚昌的語氣有些陰冷。
“難道王爺沒有野心?”賀蘭楓微笑反問。
楚昌眉峰微動,不做回應(yīng)。
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下來。水榭中靜謐清幽,相對無言的兩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有些事情是不用說透的,有些答案也是因時而異,天長日久,該明白的自然就明白,該走在一條路上的自然就能走在一起。
賀蘭楓相信,楚昌不會想失去她這樣一個盟友。
今日的談話到此也算告一段落,她與他也都不想再多說什么。
賀蘭楓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了楚昌冷然的面容:“王爺若無事吩咐,那我就回房休息了?!?p> 楚昌回過神來,淡淡應(yīng)了一聲:“嗯?!?p> 他閉著眼睛,斂去一身冷意,慵懶地靠在了椅背上。
賀蘭楓喚了竹桃過來,竹桃推著輪椅正要走,賀蘭楓又想起什么,說道:“王爺,明天開始繼續(xù)解毒,辰時末刻我來找王爺?!?p> 楚昌應(yīng)了聲“好”,賀蘭楓便被竹桃推著離開了。
斗南與送夏的清梵寺一行還算順利,第二日一早便回到了王府。斗南制出的藥丸很不錯,賀蘭楓很滿意,還吩咐了竹桃多多去與斗南討教一二。
接下來的日子按部就班,賀蘭楓一邊養(yǎng)傷,一邊給楚昌施針解毒,且每日都給他念書一個時辰。斗南也每隔三日與送夏一同出府,其余時間都在藥房中埋頭研制那假玲瓏煞的解藥。
半個月的時間匆匆過去,除了陸生楠偶爾以追查玲瓏閣的名義小打小鬧外,其余的一切安好。就連真瑤公主也再沒上門吵著要見楚昌了。
楚昌的毒也解了七七八八,除了視覺外,其他的四感都好得差不多了。賀蘭楓寫了方子讓斗南制了藥膏給楚昌的眼睛敷藥,每日換藥,已經(jīng)有三天了。
賀蘭楓說,再過五天,楚昌的眼睛便能徹底恢復(fù)。
賀蘭楓自己身上的傷也痊愈了,只是留了極重的疤痕,她自己倒不甚在意。斗南卻是送來了自制的祛疤藥膏,囑咐送夏和竹桃每日早晚都要給賀蘭楓涂上。
送夏和竹桃卻沒有將斗南的話放在心上,她們雖然是姑娘,但也是江湖殺手,身上留疤是家常便飯,沒必要遮遮掩掩大驚小怪。倒是夏清和冬溫兩人,時常提醒賀蘭楓涂藥,十分殷勤謹(jǐn)慎。
這日一早,賀蘭楓吃了早飯,在夏清的叮囑下認(rèn)真涂完了祛疤膏,便提了藥箱去茶院給楚昌針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