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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我掌燈

第十三章 閨趣

今我掌燈 岑百六 2288 2020-05-25 09:00:00

  生活晴朗,萬物澄明。

  這不過是一句簡單淺顯的道理,卻往往能在平靜的日子里催化出許多說不清的情愫。

  心思百轉千回之際,宋知熹覺得就好比今日,只是簡單地因為天氣晴好,連空氣里都仿佛彌漫著幸福的清香。

  她的睫毛撲閃撲閃,眼眸里倒映出了一枚小小的櫻桃,石桌上盤子里的櫻桃紅潤誘人,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怪不得,果真是清香。

  “呵呵,喚你來我家里坐坐,這會兒怎么這么客氣,都快不像你了?!瘪T箏攏了攏敞口喇叭袖,遞上一杯口味新奇的鹽焗奶羹。

  “怎么會?”吃人嘴短,她覺得自己就是安靜了些罷了,倒還真不是拘謹。

  隔墻深院,二人圍湊于座閑敘一二,還真是應驗了那句“江海最真少年友,閨中不遑手帕交,羅絹相贈暫解圍,天涯縱遠長同簪”。

  女兒家呀,不必談論什么高深學問,只是戲說歷代姻緣的愛恨糾葛,談論時興的釵飾衣裙,編一個賽若仙娥的發(fā)髻,演一場惟妙惟肖的故事畫本,就足以歡喜上好一陣子。

  宋知熹一手扣著勺匙撥弄奶羹,一手抵著溜滑的下巴,袖口兩粒同色紐扣裝飾收束出了手臂的精致細膩。

  她端詳著眼前這個出落得愈發(fā)優(yōu)雅的女子,視線觸及馮箏的發(fā)梢,捕捉到那支色彩鮮亮的喜鵲紅纓簪,不由得釋然地想:馮家的大小姐終于不似往常那般素凈過了頭。

  她有一種直覺,眼前的女子不再是初識時的那根青澀蘿卜,而是一朵將要承蒙恩澤的嬌媚海棠,也許她的比喻不太貼切,但就是這么個感覺沒錯了。

  宋知熹胡思亂想著,流露出幾分艷羨。

  果然,情愫這東西,到底還是要互相給與才是盡善盡美的,不然就是熱臉貼著冷屁股,純粹就是煞風景。

  反觀自身,對于她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種奢求,紅塵會不會偏袒誰,誰又能道出個一二?

  她似乎特別能體會這種感覺,那種無可比擬的繾綣纏綿,是比滿目星辰璀璨還要讓人動容。

  夜半,燈罩里的絳燭熄滅,二人散了滿頭青絲裹進了同一床被子里,夜里出奇的靜謐,二人卻沒有半點困意繼而開始絮絮叨叨。

  “給你講個故事,昆侖虛上昆侖仙,噢對了阿熹,你覺著,昆侖仙真的是仙嗎……”

  “何出此言呢?”宋知熹訝異,手指撥弄著枕邊人的頭發(fā)絲,簡直愛不釋手。

  “你可有聽長輩說過,數(shù)百年前昆侖仙惹起的禍事?那個罔悖人倫致使整個王朝大廈將傾的禍事。”

  “這個祖輩口耳相傳,我自然聽過?!?p>  “你說,傳說中的仙家竟然也會是非不分、罔悖天道么……也許,這‘仙’就是一個名號罷了,沽名釣譽真是沒有半點良心……”馮箏捂住心口,神色不忍。

  宋知熹面色平靜,收斂心神后平心而論:“我倒也不太明白,只能從道德經(jīng)的昆侖仙本中找到一點影子了,總章里說:

  道可恒道,非常恒道;名可恒名,非常恒名。

  德可恒德,非常恒德;衡可恒衡,非常恒衡。

  無名而名,天地之始;有名而名,萬物之母。

  無衡而衡,尊德之初;有衡而衡,萬道之父。

  這一段文字全是在論述道、德、衡三個字義,雖然有點生澀,但可見這‘昆侖仙’也該是個含有普世價值意義的詞才對?!?p>  宋知熹舔了舔干燥的唇瓣,再次躋身湊近,“說到過去,阿箏你幫我想想,《淮南子》這本書里有一句古話,‘昔者蒼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瘡淖置嫔蟻砝斫?,說是粟米像雨一樣從天而降,鬼害怕地在夜里哭......這又是什么個道理?”

  “這個我識得,我讀過一些注解本,說是以前蒼頡創(chuàng)造文字,上天擔心百姓從此詐偽萌生、去本趨末、棄耕作而務錐刀、天下缺糧,于是降粟雨。鬼恐怕被書文所揭發(fā),故夜哭?!?p>  馮箏撐起胳膊坐了起來,面色憤憤:“正是對‘智與能越多,德行越薄’的一種擔憂,可嘆的是上天如果真存大德,現(xiàn)今又為何會有那么多千古冤孽蕩存于世……”

  宋知熹攏了攏衣襟,不禁內心悲戚。

  她生而為人,此刻卻不想為人爭辯不公,倒是有些了然的感懷,替這天道不值。

  姑娘家都能這般想,那么更何況是有過這般切身經(jīng)歷之人?世人多有譴責上天之心,而這種偏見恐怕也難以改觀。

  這里面的淵源不是一兩句話就說得清的,再說了,就連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怎好意思對上天公道不公道的問題侃侃而談?

  “好了好了,再說下去就要魔怔了?!?p>  確實是過了啊,端看現(xiàn)如今還有多少真正信奉仙道的。

  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江湖術士少不了會有一番別樣的說辭,嘴皮子功夫賊溜,這是他們行騙的看家本領。

  越是神乎其神,讓你覺得云里霧里摸不著門道呀,就越是能把你拿下!

  江湖中人自詡英雄氣概,再看不慣術士,也不至于砸人家飯碗不是?不管水路陸路還是什么康莊大道,只要是在江湖上,哪條路上都是有人要混的,互不干擾四個字就是公認的規(guī)矩。

  這也見怪不怪了。

  說起“天德”二字,很容易想到上天有好生之德,于是就難免要提及世人所念的天道法常。

  最初的人很樸素,對環(huán)境有著極大的敬畏,而道法這一概念,在于實體的生靈因天道而得靈,也許是在賦予人這種唯一具有能動性和主宰能力的特殊生靈某種責任。

  天道在于“衡”?衡量?平衡?或者周期性的平衡也是可以的吧,具體某個朝代的失衡與禍端,在這偌大的架構中,根本就是一粒浮塵,而隨著文明的演進而渙散消弭的道法,也許是注定,即定數(shù)。

  人最終會進步,這是一個整體的進步,開端于人的認識與思考、意識與欲望。

  繁榮壯大到一定程度的體系架構中,此消彼長是常態(tài),迅猛的進步代表著人們完全自主時代的到來,人的文明也由此跌跌撞撞經(jīng)久不息地發(fā)展起來了。

  好在人能夠通過自我反省保持理智,盡管有時天道不公,但在這樣一個龐大王朝體系的運轉下,部分歷史時期的磕磕碰碰與善惡失衡縱向看來也無傷大雅,階段性失衡也是有存在的道理的,甚至可以是有益的,正所謂“矛盾統(tǒng)一體”云云。

  時下“禍害遺千年”這個說法,就是形容在天道失衡的狀態(tài)下施政者沒有作出有力的應對調整,致使現(xiàn)實情況往往不盡如人意。

  天道是否公允又是否真的存在,其實無關痛癢也壓根兒不重要了。

  因為事在人為。

  漸漸地,閨房里呼吸聲平緩下來。

  夢里有人順手挽住火焰,化作漫天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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