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
這里本是兩大世家交接的地方,卻因為處在這偏遠的地方誰都不愿浪費精力管轄,便顯得落寞了許多。
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這里少了許多城市中的喧鬧與浮躁,大片大片的田野與錯落的房屋間,可以看見正在勞作的村民,或是樹下納涼的老人。
在車馬行駛的驛道上,一個精致而不浮華的背影,緩緩的靠邊行走著。
從后遠遠望去,那半披的長發(fā)烏黑柔順,如云飄逸,而那優(yōu)雅快速的步子,當真是阿娜多姿,芳姿娉婷。
正是顏纖塵。
不遠處,有一家農(nóng)戶自己開的供路人歇腳吃茶的小茶棚,門口一個旗子,上頭寫了個“茶”字,一位身著布衣的老婆婆坐在躺椅上搖著蒲扇,那茶棚雖然簡陋,但店主看上去十分純樸。
雖然驛道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會經(jīng)過,但任是富商或是權(quán)貴,也從沒有這樣標志的人物來過。
那店家婆婆忍不住一直打量著這清冷絕色的女子。
顏纖塵一貫是沒有表情的,她整理好衣服,落座,等著店家送來茶水。
“姑娘不知是從哪兒來的?”那婆婆笑著,閑聊道。
“從蕪城來?!?p> “哦,那么遠啊,”那婆婆直接拉過了一邊的板凳,感嘆道,“也只有那山清水秀的地方能養(yǎng)出姑娘這樣標志的人物了?!?p> 那老婆婆自顧自說道:“你怎么一個人呢,姑娘家多不安全,也沒有車馬。”
顏纖塵答到:“正是要來渭水,已經(jīng)到了,故而步行。”
老婆婆咂嘴道:“姑娘來這鄉(xiāng)村野地做什么?”
“聽聞此處不太平?”顏纖塵沒問答,而是反問道。
“不太平?”老人家手中的蒲扇停了下來,細細回想道,“倒也談不上,只是先前離奇死了一個人,不過孟尊主已經(jīng)解決了?!?p> “不知道姑娘問這個做什么?”
顏纖塵品了一口,道:“好奇?!?p> “不知那人是怎么死的?”
那云淡風輕的樣子,卻讓那店家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敬畏之感,分明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為什么讓她有這種感覺…
雖然顏纖塵看上去一點也不恐懼,但是老婆婆還是安慰道:“你莫要害怕,那人啊,是被精怪吸干了血死的?!?p> “吸干了?”顏纖塵作疑惑狀,道:“在家中被害的嗎?”
老婆婆道:“不是,估摸著是睡不著出去走走吧,也是倒霉?!?p> “這地只有過這一個人遇害嗎?”
“對,姑娘無須擔心的?!蹦瞧牌湃詾轭伬w塵是在擔心住在渭水是否安全,急忙道。
顏纖塵挑眉道:“乾道莊孟氏果真不愧是世家,當真是逢亂必出啊?!?p> “可不是!孟尊主可是親自派人來擒住的呢?!蹦瞧牌派裆袧M是尊敬之色,道。
“不是是什么邪物作祟?”
“沒人看到,不過聽他們說,是只流竄到此地的山魈?!?p> 山魈?
顏纖塵聞言,心下了然。
這種山氣所化的鬼物最好食人腦吸人血,嘗嘗成群,被更高級的鬼物所控,十分惱人。
“那家人是真的可憐啊,”婆婆哀嘆一聲,道,“就這樣留下了一個幼兒與妻子。”
“那婦人現(xiàn)在還在村子里嗎?”
“哦,早就不在了,聽說是去城里靠乞討為生,唉…”
老婆婆又搖了搖頭,眼神中全是憐憫。
顏纖塵隨口道:“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不太記得了,不過那孩子好像叫…平兒?”
老婆婆見她一直問這些,且樣貌氣質(zhì)絕非普通人,衣著精美,還繡著些復(fù)雜的圖案,以經(jīng)猜到了七八分。
“姑娘應(yīng)當也是仙門中人吧,不過我們這兒已經(jīng)安穩(wěn)了,估計姑娘是白跑一趟了。”
顏纖塵沒說什么,只問:“婆婆您可知這村中有沒有旅店?”
婆婆笑道:“哪有什么專門的客棧,不過是些村民們家整理出來的房間供行人留宿罷了,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以同住在我家,雖是些粗茶淡飯,倒也寬敞?!?p> 顏纖塵拿了些碎銀子出來,道:“多謝。”
老人家笑得嘴都咧開到耳朵根子了,急忙樂不跌的接了過來,直接起身道:“姑娘走了這么久,不去直接隨我來休息吧?!?p> 顏纖塵起身,又聽得婆婆道:“今日真是奇了,平日里都是匆匆經(jīng)過的趕路人來吃茶,可今天居然來了位神仙似的人兒。”
婆婆的家同茶棚離得并不是太遠,院子里還散養(yǎng)著幾只雞。
“我家老漢去的早,兒子都在城里,空屋子多?!?p> “嗯?!?p> 老婆婆引著顏纖塵進了門,帶她進了間干凈的屋子。
雖然是平常的農(nóng)戶家,但收拾的很利落,老婆婆人也很勤快,拿了剛洗過被褥進來。
婆婆又詢問了些是否要添置什么東西,顏纖塵一一回過,她這才掩了門出去。
顏纖塵此行特地一人低調(diào)前來,一是因為身邊可信之人不多,紅瀾還需要幫她打點宗門之事,二是因為怕打草驚蛇。
方才那位老婆婆告訴她的那些,明眼人一聽便是托詞,若是真單獨有流竄的山魈,哪里會只有一人遭此毒手?
可正是因為只有一人倒霉,這地方又偏僻,才沒有人會費心打聽。
最最公平的尊主嗎?
八大世家無一不是得到過孟衍好處的,而且他本就為人和善,身份地位皆是顯赫,故此根本不會有人想到這樣一個人會干什么壞事。
可劫去顏子騫的那波人,卻循循善誘,似乎想給她看什么東西,這才讓顏纖塵心底生疑。
估計,在旁人眼中,只會看寧家笑話吧,正如看她的笑話一般。
世人皆苦,大家心里只巴不得別人更苦。
顏纖塵譏諷一笑,揮手,在床上撐著頭,斜躺著,分明是一個農(nóng)舍,她這姿勢確是想躺在了龍椅上一般瀟灑,那慵懶張揚之氣,倒顯得這房間都氣派了許多。
睡不著出門散步…
她仔細回憶著老人家的話,在心底思量著。
一拍手,心中已有了猜想。
她急忙出去又尋了人,問道:“請問那人埋在哪兒?”
老婆婆剛要繼續(xù)守著那茶灘,聞言,也是一愣,這姑娘瞧著不似尋常人,正疑惑著要問這個做什么,但又看著顏纖塵那舉手投足見攝人的氣場,便如實答道:“埋在后山了。”
“因為不吉利,與其他墓分離了,獨自埋在一角,顯眼的很?!?p> 顏纖塵道謝,轉(zhuǎn)身便向婆婆指的后山的方向走去。
“真是…為何要去那種晦氣地方…”
不過,拿人手短,即是收了銀子,她也沒什么好管的,左不過心里好奇罷了。
規(guī)整的田地間,零零散散又幾幾個農(nóng)人,顏纖塵這打扮已經(jīng)與他們格格不入,便戴了條面紗,也極為惹眼。
她幾乎是片刻都等不及了,直接就去了后山。
這種地方的墓地自然是極為簡陋的,一個墳包一個墓碑便埋下了一個人,哪里有什么墓室之類的東西,顯得有些荒涼,更是沒有人煙。
顏纖塵一眼就瞧見了要找得地方。
這墳山中縱使在怎么簡單不過,也用有些親人逢年過節(jié)掃掃墓再放些祭品,墳?zāi)箖膳砸卜N了松柏或是扎了紙燈籠。
可這一處卻只有一個小小的墳包和木頭做的簡單墓牌,還孤零零的單列出來,好不凄涼。
看來真的是很貧寒了。
顏纖塵看著上面寫的名字,嘆了口氣,雖然面上依舊沒有表情,可是心中道:“得罪了,冥冥之中,你的妻兒竟然遇到了我,雖然我也有自己的目地,但也是幫你找了真相?!?p> 她破天荒的沒召出靈瀟,而是喚出了劍。
其實,她的這把劍,還是寧君如所贈之物,乃是上好的寶劍,與凌晗的霽軒不分上下。
奈何她實在不精于此道,或者說,顏家內(nèi)門弟子與各代宗主,都不精于此道。
畢竟,扇修可是使得顏家發(fā)揚光大的原因,心里的那抹驕傲,是代代傳承的。
就如同各大世家一樣,每家都有自己的長處。
孟氏擅刀,凌寧尚三氏擅劍,姜氏擅琴,周擅藥理,而白家…有錢。
故而更加被人瞧不起…
劍為各兵器之首,正統(tǒng)地位一直被江湖公認,修習的人也最多,這也導(dǎo)致許多家族都漸漸開始接受,學習劍術(shù)。
可偏偏顏家一如既往的守舊,這也導(dǎo)致顏纖塵也被影響。
顏纖塵的配劍是寧君如的陪嫁,所用之材十分奇特,不但堅硬異常,更輕巧精細,刃如薄冰,削鐵如泥。
劍背還有許多細小的花紋,手柄上還鑲有寶石,不但可做武器,觀賞起來也是十分有美感。
本來這劍有名有靈,可在顏纖塵手中,卻毫無生命力。
就如現(xiàn)在…她絲毫不在意手中的劍,直接用劍開始刨土。
雖然她動作依舊慢條斯理,儀容依舊完好,可手中的速度卻半分也不受影響。
但是那把本應(yīng)叫做“純鈞”的寶劍,卻像是傷心一般,暗淡了幾分,更加死氣沉沉。
顏纖塵哪里管這些,只繼續(xù)急不可耐的挖著,并不費力的就露出了尸身。
那土挖的并不深,可見態(tài)度之隨意,便更加為這人感到可悲了起來。
那尸體因為被吸干的緣故,腐爛的速度慢上許多,雖然瞧著怪嚇人的,但并沒有像其他埋了許久的一樣爛的可怖。
顏纖塵仔細端詳起那具干尸,目光停留在脖子處烏黑異常的傷口。
這明顯的邪氣絕不是鬼物留下的,若真是山魈,估計脖子都得啃斷了,可這男子脖子處的傷口并不算太大。
一個窟窿像是被什么東西捅穿過,邊上還有淡淡的齒痕。
就像是…人咬的…
顏纖塵心下了然。
孟衍派來的人太大意了。
山魈滅了以后留不下痕跡,如果說是僵尸什么的,估計村民看不見尸體,安不了民心,可這個理由雖好,但若是被看見傷口,很容易露餡。
不過這種小事也沒人知道,顏纖塵此時越發(fā)覺得,墨染那邊來頭不簡單。
若說墨染背后無人,那是不可能的,本以為這人是恨透了顏家與寧家,可這么一看,似乎他還對孟衍有主意。
絕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是有許多證據(jù),卻想借她的手解開。
顏纖塵臉色很不好。
她這樣的性子,怎會提愿意給人當槍使,而且顏子騫還在人家手上,受制于人,當真是厭煩透了…
右手一翻,顏纖塵從百寶囊中摸出一根通體透明的小針出來,向傷口的黑氣扎去。
像是被吸進去一樣,那些黑色的東西一縷一縷的鉆入了針中,將原本透明的質(zhì)地變成了黑色。
顏纖塵將墓再次填好,這才又拿起了黑色的長針。
點點靈力試探的融入了進去,顏纖塵猛地閉上眼,只覺得耳邊似有百萬厲鬼哭嚎,陰森森的邪氣貼上了她的脖頸…
她使勁撤回了靈力,這才一個踉蹌,退后一步。
好重的邪氣。
如果是人,修煉到這種地步,估計已經(jīng)神志全無,大開殺戒了吧?
這感覺太過可怕,她是萬萬不愿再體會一次了,將針向空中一拋,竟是如同尋龍尺一般,指向了一個方向。
這便是指向是主人的方向了。
可并不是顏纖塵想象的,指向乾道莊,而是指向了另一邊。
那是望仙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