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本候冒昧,齊光君這把劍是如何得來的?”溫玨平復(fù)心情,又恢復(fù)了方前的溫潤模樣。
“不過偶然所得,本是放在逍遙閣寶閣里蒙塵,本座瞧著是把好劍便拿來用了?!泵涎嗾雅刂浦约罕3制届o,“看來本座的眼光果真不錯,這劍竟能得侯爺?shù)南矏??!闭f著便要把那劍奪來。
“且慢。”溫玨攔住了孟燕昭伸過得手,“不如這把劍就當(dāng)做齊光君給本座的賠禮,齊光君寶物無數(shù),想必不會吝惜這劍?!?p> 可孟燕昭聞言卻冷笑一聲,“若是按侯爺?shù)恼f法,本座腰纏萬貫便要對有需要之人慷慨解囊,侯爺喜歡本座便要割愛?本座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薩轉(zhuǎn)世,這劍本座用著順手極了,可從沒想過相讓于他人!”
“是本候唐突。”溫玨聽聞一愣,卻是他過分了,說這便把劍遞了回去,可那雙緊緊握著劍的手卻讓他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無所遁形。
孟燕昭接過劍,冷眼瞥了一下暗處,“閣下既然來了卻不露面,若不是閣下并無惡意,本座的劍鋒恐怕已經(jīng)穿破了閣下的喉嚨!”
說罷便縱身離去,溫玨只聽得孟燕昭說道,“本座雖傷了侯爺,可也是侯爺打擾在先,本座自會送上賠禮,還望侯爺海涵!。”
溫玨看著孟燕昭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不禁失笑,這齊光君果然不是善茬。
可為何這人卻讓他徒然生出親近之感呢......
“玨哥,這齊光君忒不時好歹了!”暗處那人走了出來,一身華麗的絳紫衣袍,不濃不淡的劍眉下,是一雙酷似孟燕昭的眼睛!只是明明是少年的年紀(jì),卻多了幾分陰沉。
“本是我無禮在先,怪不得他?!?p> “玨哥,那可是姐姐的配劍?”孟蕭云淡淡的問道,眼睛里卻逐漸燃起了希冀。
溫玨看著孟蕭云,五年前孟家滅門,他用一具酷似孟蕭云的尸體偷梁換柱,將孟蕭云救了出來,這么多年蕭云便改頭換面在他身邊當(dāng)侍衛(wèi)。
“那把劍我會想辦法拿過來?!睖孬k拍了拍孟蕭云的頭,轉(zhuǎn)身消失在黑暗中。
孟燕昭一路縱身回到客棧,悠悠的燭火映在她的臉上,生了幾分蕭瑟之感。
她面上雖冷漠無情,可今日與溫玨一見到底在她心里埋下了種子。
溫玨為何會來江南,多少只眼睛盯著端景候府,他怎么敢來!
孟燕昭搖了搖頭,握緊的手變的蒼白尤不自知,暗處那人的氣息為何如此熟悉,讓她感覺親近...
孟燕昭站起來身來對著銅鏡,緩緩伸手將臉上的偽裝擦去,露出一張纖巧削細(xì)的臉,可一雙杏目里滿是恨意。
這張臉酷似她的母親,那個才貌冠京的溫婉女子,生了一張世間最溫柔的眼,最靈巧的鼻,和撫摸著她那雙充滿愛意的素手。
孟燕昭不覺中恨意滔天,外放的氣擊裂了銅鏡,將那本是秀美的臉照的歪曲。
她咬牙切齒宛若地獄厲鬼,“孟燕昭也好,林齊光也好,管它前路是萬丈峭壁懸崖百丈冰,我也要將欺辱我孟氏之人碎尸萬段,要他永世不得超生!”
夜里,孟燕昭做了很長的夢。
夢里她回到了孟府,孟府的金桂飄香,那是從她兒時起便生活的地方,是她夢回千百次記憶里最柔軟的一隅,是她的,家。
屋檐一角懸掛的琉璃風(fēng)鈴卷在微風(fēng)中清脆作響,攜著桂花香撞進(jìn)了她的身體,只把她撞得五臟具碎六腑皆裂。
她的兩個婢女海棠和錦帶正笑著打趣著向兒時的孟燕昭走去。
她那時嫌棄她們的名字花里胡哨,可再回夢時,這兩個如花般嬌嫩的人卻真如那柔弱嬌嫩的花朵,零落成泥。
而母親江溫雪端坐于桂樹下,一雙纖纖玉手彈著秋風(fēng)詞。
這琴是哥哥從塞外帶來送給母親的,母親喜愛極了,便取名叫云中昭君,每日都要拂一曲才肯罷休。
孟燕昭看著母親眼中含淚,想伸出手去觸碰母親,卻怎么樣都走不到母親的近前,她低聲呢喃,一聲便仿佛杜鵑泣血,“娘…”
“熹兒,你又睡著了。”江溫雪輕聲開口,雖是責(zé)怪也讓人覺得溫柔如水。
“娘,撫琴是世間最最無趣的事了?!泵涎嗾汛蛄舜蚬?,小手揮著蹭進(jìn)了母親的懷里,撒嬌著說,“那日熹兒隨哥哥去軍營,那些將士一招一式都利落極了,熹兒看的開心!”
孟燕昭看在眼里,雙目通紅,她心神俱裂可立在一旁卻像個外人,“娘,熹兒知錯了,娘……”
她錯了。
錯不該一意孤行,一去便是與親人的陰陽兩相隔!
錯不該調(diào)皮任性,惹得母親時時擔(dān)憂!
可她知錯了,又能如何。
“你哥哥又帶你去軍營,娘親自是要收拾他的?!苯陷p柔的點了點孟燕昭的額頭,滿目皆是寵溺。
“熹兒又將哥哥出賣了?!泵鲜捑凉值淖吡诉^來,豐神玉立的男兒為母親添上了一盞茶,“你以為躲到母親身后,哥哥就不能治你了。”
孟燕昭躲在母親身后,只露出個小臉,笑嘻嘻的吐了吐舌頭,“娘親救我?!?p> ?“別鬧了,去把蕭云抱來。”江氏笑著轉(zhuǎn)身對奶娘說,“今日天氣不錯,帶云兒出來走走?!?p> “云兒只會咿咿呀呀,上次他把熹兒的玉佩都含到了嘴里?!泵涎嗾丫镏∽煺f道。
“云兒還小,你是姐姐,你小的時候也和云兒是一樣的?!泵鲜捑衙涎嗾丫玖顺鰜?,捏著她的小臉道。
眼前的一切皆是那般和熙熟悉,可孟燕昭終究泣不成聲,環(huán)抱著膝蓋蹲了下來。
此時沒有那個殺人如麻心思狠絕的逍遙閣主,她不過是在塵世中犯了滔天大罪肝腸寸斷的最最可憐之人。
“兄長....”
孟燕昭戳了戳孟蕭云的臉,”娘,你看云兒的臉軟軟嫩嫩的!”
“夫人!”有如洪鐘般聲音響起。
孟燕昭轉(zhuǎn)過頭去看,來人黑亮的發(fā),英挺的劍眉,修長高大卻不粗狂的身材,一身殺伐之氣,正向著母親而去。
“父親,父親!”孟燕昭抹了一把眼淚跌跌撞撞的沖向孟聞錚。
可突然畫面一轉(zhuǎn),父親一身鎧甲,渾身血漬,嘶吼著道,“夫人,帶上孩子快走!”
無數(shù)的箭雨飛馳而來,孟府火光沖天,金桂散了一地,孟燕昭呆呆的站在原地,周圍的慘叫不絕于耳,一支箭穿透了孟聞錚的肩膀,悶哼聲讓孟燕昭回過了神。
她沖到孟聞錚身邊,“父親…父親…別怕,熹兒帶你走…”孟燕昭的淚水和血水混到一處,手忙腳亂的扶著孟聞錚。
可孟聞錚一臉決然面對著御林軍,耳邊有箭羽破空的聲音,孟燕昭閃身站在孟聞錚身前,那箭卻穿透了她直射這孟聞錚而去。
“不!不??!父親!”
這一箭穿心,孟聞錚晃了晃倒了下去。
那個如山一般,照顧著愛護(hù)著他們的父親一瞬間轟然倒塌。
“父親!父親!”孟燕昭看著孟聞錚,臉色煞白,一雙眼變成鮮紅色,雙手顫抖著卻怎么都碰不到孟聞錚。
無力感仿佛大江排浪,將她拍的頭暈轉(zhuǎn)向,身子一軟便癱坐了下去。
“熹兒,千萬不要回來……”
是誰,在她耳邊輕聲的喚。
孟燕昭抬頭,抹去了眼中的水汽。
隱隱中瞧清,是母親在那明晃晃的刀下,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