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信與他,接下來若是無大事不必在聯(lián)系,五日之后務(wù)必前往青州?!?p> 逍遙閣消息是靈通,可局限性太大,若想時時掌控世間事,還得從百姓入手,讓莫世云將城中乞兒聯(lián)系起來,也是要看看他的馭下能力,若是連這件事情都辦不好,如何讓他掌管邊疆十萬大軍!
孟帝是將將軍府置于刀刃之下,可孟家軍是父親和哥哥親手帶出來的兵,各個是鐵骨漢子,孟帝收服不得又不可大肆屠殺寒了天下將士的心,干脆調(diào)了幾個將軍去,在邊疆暫時統(tǒng)領(lǐng),雖還是那個孟家軍,卻不在參與戰(zhàn)爭,軍餉也被克扣的厲害,如今竟有頹廢之勢。
孟燕昭眉頭皺起,她雖瞧不上孟帝,可這招溫水煮青蛙倒用的不錯。
月光清輝,倒將偌大的江府照的柔和了些許。
孫氏將那牡丹芍藥一盆盤搬了出來,在廳中設(shè)了琉璃頂,侍女小廝面上也喜慶極了。
“月兒可是來遲了?!泵涎嗾研χ哌M正堂,便見江松和老夫人笑著交談。
江松拍了拍旁邊的座位,示意孟燕昭坐下,“你可是最先來的,想必你姐姐還在苦惱今夜戴哪個釵子好?!?p> “姐姐是天上下來的仙子,便是不打扮也是好的?!泵涎嗾汛蛉ぶ?。
老夫人笑的合不攏嘴,“你慣會是個說話的?!?p> 手中的佛串轉(zhuǎn)了兩圈又說,“今日天哥兒與洛哥兒也會回來,府中倒是很久沒有這般熱鬧了?!?p> 江府清凈,江松潔身自好,早些年只娶了孫氏為妻,抬了通房丫頭做了云姨娘。
孫氏這些年誕下江婷婷與江明天,又是大家之女,自是穩(wěn)坐正妻之位。
可惜那云姨娘本該誕下雙生子,可惜臨盆那日大出血,花容月貌的年紀便香消玉殞。
江明洛胎中不足,身子自小便柔弱,養(yǎng)在孫氏名下,而那命途不好的女孩卻在腹中和云姨娘一起去了。
江松感懷,便將那未出生的小姐也上了族譜,是以江家確確實實有三位小姐。
“祖母心慈又掛念哥哥們,可哥哥們卻許久未回來了,想必是不記掛咱們家里這些日思夜想的人,祖母今日可不要手軟,得好好教訓(xùn)他們。”江婷婷與孫氏走了進來,端的是貌美華貴。
老夫人瞧著江婷婷慈愛極了,“你這般說,怪不得那倆小子總是愛欺負你。”
江婷婷一身碧藍色蝴蝶裙,眉間一點紅宛若花蕊待放,“婷婷自是不怕的,祖母偏心婷婷就行。”
老夫人被哄得開心,江松在一旁也帶了笑意,這般場景他倒是盼了很久。
一家人正樂著,便見堂外走近兩個身姿挺拔的少年。
“孫兒給祖母請安!”兩人齊齊說道。
江明天一身藏藍色官袍,想必是剛忙完便趕了回來。
面上與江松有七分相似,倒也是個豐神玉立的好男兒。
江明洛一身白色衣袍,比起江明天的英朗,面上更偏柔弱一些,一雙桃花眼想必是與云姨娘相似,渾身懶懶散散的氣質(zhì)。
但是身子自小便不好,拜宮中王太醫(yī)為師學(xué)習(xí)醫(yī)理,如今在太醫(yī)院也可獨當(dāng)一面。
“哥哥們來遲了可是要受罰的?!苯面眯Φ馈?p> “戶部今日忙了些許,妹妹可別得理不饒人啊。”江明天笑著摸了摸江婷婷的頭,又轉(zhuǎn)身向孟燕昭點點了頭。
孟燕昭了然,起身回了禮。
“這是三妹妹吧,許久不見竟這般亭亭玉立了?!苯髀逦⑿χ粗涎嗾?,這個妹妹向來存在感低,今日倒顯眼的很。
“洛哥哥也不夸婷婷嗎?”江婷婷裝作吃味的別過了頭。
“婷婷在我心中可一直是最美的?!苯髀逍χ讼聛?。
孫氏笑道,“人都到齊了,咱們便開宴?!?p> 宴席設(shè)在廳外,侍女提著的八角琉璃燈在風(fēng)中緩緩打著旋,當(dāng)真是好看極了。
晚風(fēng)微動,席上觥籌交錯。
江松與江明天江明洛說著民間趣聞,逗得孫氏與老夫人直笑。
江婷婷抱了琵琶,玉手撥出一曲《春江花月夜》,曲聲清脆婉轉(zhuǎn)直上云霄。
孟燕昭低頭瞧著杯中酒,花香盈盈繞繞,將她也繞了進去。
席罷,江婷婷叫住孟燕昭。
“妹妹,那禮你可喜歡?”
孟燕昭一愣,“姐姐送的,妹妹自然喜歡。”
“府中藤院有一處斷墻,我的玉釵丟在那處,妹妹今夜可否幫我找找?”江婷婷卻莫名其妙說了一句。
“自然可以?!泵涎嗾盐⑽⒁活D說道。
是夜,孟燕昭叫吉祥取來云中昭君,便去了藤院。
這本是她原先的院落,如今無人打理長滿了雜草,看起來倒很是蕭瑟。
孟燕昭嘆了口氣,腳尖輕點,運起輕功上了斷墻。
一輪彎月高懸于天,星子點點,蜀錦波光粼粼,映的孟燕昭宛若新生。
“妹妹好生厲害,只一躍便能上這般高的墻壁?!苯面贸源跤醯男χf道。
孟燕昭歪頭看去,只見江婷婷獨自抱了梯子,正費力的往墻邊放著。
當(dāng)真是官家小姐,也忒膽大了,仆從也未帶就來這瞧著陰森恐怖的地方,孟燕昭這般想著,卻起身落了下去。
江婷婷愣住了,瞧著孟燕昭一身素錦袍子宛若月間仙子,只輕輕的協(xié)住了她的胳膊,風(fēng)聲尚未起便消逝,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墻上。
“嘿嘿?!苯面妹嗣祟^,“一會兒又得麻煩你送我下去?!?p> 孟燕昭撩開衣擺大大咧咧坐了下來,示意江婷婷也坐。
江婷婷一愣,笑了笑也提著裙擺坐了下來。
許久,她從懷中掏出兩壺酒,“這是宮中賞下的酒,我還未曾嘗過,想必味道不會差,你可莫要嫌棄。”
那酒塞一開清冽的酒香便飄散了出來,孟燕昭聞了聞,笑道,“太清紅云漿,這是千金難得的佳釀,今日要便宜我了?!?p> “若是尋常只怕對不得你的口感,這酒看來是剛剛好了?!?p> 孟燕昭笑了笑對著瓶口痛飲幾口,旋即說道,“你是如何知道的?!?p> 是如何知道她的藏拙,又如何知道她不是江家的女兒。
“現(xiàn)在。”江婷婷微微一笑,也對著壺抿了一嘴,皺著眉頭道,“本以為是淡漿,也忒辣了些?!?p> 孟燕昭一愣,自嘲了笑了笑。
日子過得小意,心中的柔軟只被勾出一點,便如此容易的被人攻破心防,她當(dāng)真是退步了。
“你從一開始便軟弱,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苯面米灶欁缘拈_口,“到嚇了我一跳?!?p> “你未曾學(xué)過琴棋書畫便是女戒都未曾讀過,鄉(xiāng)下的村婦教不出你這般的女兒?!?p> “你來了這些年,卻從未做出對江府不利的事情,父親又謹小慎微,我想,父親或許知曉你的真實身份?!?p> 孟燕昭沒有說話,又聽江婷婷說,“我沒有姐妹,榮寵便是這府中獨一份的?!?p> 她的面色有點暗,“見到你的那天我是開心的,終于有人與我一起撲蝴蝶翻花繩,我也終于有了妹妹,可是江府女兒取名從婷從女,你卻不是?!?p> “母親與父親少年夫妻,琴瑟和鳴,這些年掌管府中從未出過紕漏?!苯面眯α诵?,“我是這江府的掌上明珠,母親亦是孫府最受寵的小女兒?!?p> “任誰知道對自己寵愛有加的夫君竟在外養(yǎng)著外室生下子嗣都會心間磨搓,更別說是那般高傲的母親?!?p> “所以還請你原諒母親?!?p> 江婷婷的語氣變得堅定,望著孟燕昭眼中仿佛有溪水流過。
耳邊有煙火炸亮,孟燕昭輕聲說,“好?!?p> 江婷婷笑了,這才又端起酒壺輕飲,她瞧見孟燕昭衣角的石斛蘭,問道,”傾家釀酒三千石,閑愁萬斛酒不敵。石斛蘭乃父親之花,你可是想家了?“
孟燕昭并未說話,可那線條流暢的下頜分明有了一絲顫動。
石斛蘭秉性剛強,卻祥和可親,正如她那頂天立地的父親,是以逍遙閣眾人身上皆以石斛蘭為標。
“若是你愿意,這里也是你的家。”江婷婷貌美又笑的純真,眉眼間帶了些醉意,目光也模糊了起來。
恍惚間她瞧見孟燕昭拂起了那把云中昭君,素手纖纖卻清楚的看的見那指尖的老繭。
有悲愴清愁的歌聲響起,那人開口唱,“秋風(fēng)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fù)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整整一日后,江婷婷才悠悠轉(zhuǎn)醒,那夜的晚風(fēng)吹的她發(fā)了高熱,更喝了那般烈的酒,身子竟是受不住了。
孫氏紅著眼睛訓(xùn)斥江婷婷,江婷婷卻看著藤院的方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