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師晁看清面前這張小臉時,眼眶的淚終于是泛濫,他緊緊的盯著孟燕昭,可卻怎么都沖不破那被禁錮的穴位,嘴里斷斷續(xù)續(xù)的發(fā)出嗚咽聲,額上青筋暴起,卻只能目眥欲裂的宛若一個木頭。
熹小姐......師晁心中默念,這是熹小姐!
孟燕昭見到師晁這般模樣,不禁皺了皺眉頭,“師大將軍這是做什么,這般的作態(tài)可沒有你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
師晁眼角的清淚不停的下落,卻見一個女子粗暴的被卜元從墻上丟了下來,趴在那地上清清楚楚的發(fā)出一聲悶哼。
“主子,四皇子的人有所察覺?!辈吩p聲說道。
孟燕昭將那面具重新扶回臉上,她拂了拂衣袖,“無礙,總歸查不到我頭上?!?p> 那女子掙扎著爬起來,孟燕昭睨了一眼那女子,抬腳輕飄飄的將那女子踢離,那女子腹部吃痛,待沉悶的落地聲傳來,那女子才猛的吐了一口血。
師晁見狀身子微微有一分的松動,那堵住嘴的破布團(tuán)子緩緩的滲出紅色,師晁搖搖欲墜,便聽孟燕昭說,“師大將軍是以為,自己的命可以換這女子一命不成?”
“師將軍若早知曉今日的下場,當(dāng)日可會對孟家留一分的情面?”孟燕昭惡狠狠的看向師晁,眼神泣血,分明是恨不得將師晁生吞活剝了。
拓跋玥走上前將一把精巧的弓遞到孟燕昭手里,孟燕昭把玩了一番,隨即抬手將那弓鋒對準(zhǔn)地上的女子,卜元見狀將那女子用銀絲勾起,直直的對著孟燕昭。
“師大將軍,昔日我孟家中人遭萬箭穿心之難,我便加注在這人身上,你應(yīng)該慶幸,這人為你擋了罪?!泵涎嗾演p聲說道,卻讓師晁仿佛墜入無底冰窖!
師晁雙目通紅,嘴角的血跡越來越濃,他的身軀終于有了一絲松動,卻見站在他面前的人一身清冷,氣度無邊,可那勾住弦的素手分明是用了十分十的殺勁!
這人不能殺啊!不能殺啊!
師晁的無力感宛如滔天的雷雨將他澆的渾身顫栗,孟燕昭這穴點的十分巧妙,絲毫不差的掐住了他的死穴,可若是拼下一條命....
師晁正準(zhǔn)備破穴,便聽孟燕昭看向他說道,“師將軍,別費力氣,她得死,你也跑不了?!?p> 孟燕昭輕聲說道,“孟家向來對你不薄,這黃泉路上自然也不會讓你孤孤單單的?!?p> 師晁猛地抬眼看向孟燕昭,便見孟燕昭笑的瘋魔,那周身的氣息都扭曲了起來,教人不寒而栗,霽月清風(fēng)的不是孟燕昭,運籌帷幄的也不是孟燕昭,孟燕昭從那十八層的無間地獄爬出,來走一遭,只為索命,只為奪魂,狠戾毒辣的才是孟燕昭!
她將那弓拉滿,不偏分毫的對準(zhǔn)那女子的心脈。
那女子身上的筋脈斷了大半,此時低垂著頭被一根銀絲懸掛在那方,孟燕昭朗聲對著那女子笑道,“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可別再卷入到這恩怨糾葛中來了?!?p> 吉祥在一旁皺了皺眉頭,本想上前,可走了兩步到底停在了孟燕昭身后。
師晁眼睜睜的看著孟燕昭含著笑,勾著弦的手猛地松開,而那帶著十足恨意和殺氣的箭羽破空射向那女子,那強(qiáng)勁的氣勢吹起孟燕昭的左袖,也吹起遠(yuǎn)處那女子面上的紗,孟燕昭左臂的白玉蘭胎記在月色下清晰無比,而那女子抬眸瞥見孟燕昭的胎記卻釋然的笑,她的左臉上爬著猙獰如蟲的燒傷,她看著孟燕昭輕聲開口,“小姐長大了呢?!?p> 有瞬間刺破肉體的聲音傳來,那箭羽從女子的左胸穿過,沾血的箭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在月色下顯得詭異。
孟燕昭手還握著弓,她呆愣的站在原地,眾人皆看向那女子,那女子已經(jīng)倒在地上沒了氣息,仿佛方才風(fēng)起的一瞬不過是幻覺,那面紗并未被撩起,而她也還在聽花樓的雅間里,而不是躺在這骯臟冰涼的小巷。
師晁七尺男兒卻仿佛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一雙眼里清淚盛滿,恍然間他想起孟聞錚被殺的那個夜,御林軍將孟府圍的水泄不通,他站在御林軍里,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他視作大哥的偉岸男子被數(shù)支箭羽傷的千瘡百孔,看著他那個溫婉柔善的表妹哭的肝腸欲絕。
他有罪,可孟家的人替他死替他擋難,唯獨剩下他茍延殘踹,本以為活著或許是贖罪,可欠下的命欠下的情,卻怎么都還不清了。
孟燕昭的手失去力氣,那弓落在地上,就宛若那女子一般,看似輕飄飄的逝去可卻讓孟燕昭也跌入了塵土里。
吉祥抬手正準(zhǔn)備去扶孟燕昭,便聽孟燕昭目視前方呆呆的喃喃道,“錦帶....是錦帶...”
是錦帶。
那個記憶中如花似玉稚嫩明媚的女子,是她夢回時無數(shù)次憶起念起的人,是從兒時便陪著她的大婢女錦帶。
許久,孟燕昭的嘴角滲出鮮血,她捂著心口晃了晃身子,卻沉聲道,“卜元!金針封穴!”
卜元應(yīng)聲而落,利落干脆的將一枚金針封進(jìn)孟燕昭的心口。
“小姐!不可!”吉祥急急的上前,這金針封脈雖能一瞬穩(wěn)定孟燕昭心血的翻涌,可一旦拔了出來便會精血逆流,爆體而亡??!
孟燕昭正了正身子,隨即擺了擺手向前走去,走向錦帶,那個被她一箭穿心的女子。
她緩緩的跪下來,掀起錦帶的面紗,那張曾經(jīng)無比明媚如花的臉如今猙獰不堪,想來是因為孟家的那場大火。
孟燕昭抬手取下面具,笑著拂向錦帶的臉,她的指尖顫抖的厲害,可動作還是輕柔,“錦帶,好久不見了,你可得仔細(xì)瞧瞧我,是不是真的像個大孩子了?!?p> “小時候,我調(diào)皮的很,每次翻墻都是你在下面撐著我,也幫我掏鳥蛋,替我挖狗洞,我還答應(yīng)你,要替你找個好夫婿呢!”孟燕昭輕聲的說道,那俏皮的語氣仿若回到了兒時。
“母親說,你向來沉穩(wěn),許是因為疼愛我才事事遷就著我,我那會兒不懂,可每次入夢卻能理解了。”
錦帶雙眼禁閉,嘴角卻噙著笑,可孟燕昭卻知道,方才那一箭痛的很。
孟燕昭將錦帶抱在懷里,宛若懷著珍寶,她拍了拍錦帶的背笑道,“小時候我睡不著,你便是這樣抱著我輕柔的拍我的背?!?p> “你若....若還沒走遠(yuǎn),便聽聽我說話,我可是有很多有趣的事情想要告訴你。”孟燕昭聲音顫著,肩也顫著,眼里有些霧氣,可那語調(diào)卻還是上揚著。
孟燕昭埋頭說道,“你方才是不是很痛,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是你,下次我不會這樣了,你若原諒我,肯睜眼看看我,我就再也不調(diào)皮了?!?p> 吉祥抹了把淚走上前低聲喚道,“小姐.....”
孟燕昭聞言輕笑,“嗯?!?p> 卜元上前躬身說道,“主子,四皇子的人已經(jīng)在這周圍,此地不可久留。”
“都?xì)⒘税?。”孟燕昭抬眸看向遠(yuǎn)方,仿佛被剝?nèi)チ遂`魂般,空洞幽暗,“錦帶還在這里,她不肯走,莫要讓那些人打擾錦帶的清凈?!?p> 卜元皺了皺眉頭,四皇子來勢洶洶,若真正面交鋒,只怕主子便會徹底暴露。
孟燕昭正準(zhǔn)備發(fā)怒,便被一個手刀給劈暈了過去。
魏長忌輕柔的將孟燕昭攏在懷中,冷聲吩咐道,“四皇子那邊我會派歸何過去,師將軍便解了穴吧,若要將這盤棋走下去,還得看師將軍的了,錦帶....便留在這里吧?!?p> 卜元低聲答諾,雖不是他的主子,可這般安排最好不過。
魏長忌轉(zhuǎn)頭看向師晁說道,“師將軍若真對孟家有一絲的愧疚之心,就不該隱瞞至此,還請師將軍好自為之吧?!?p> 魏長忌說罷環(huán)著孟燕昭飛身遠(yuǎn)去,他低頭看見孟燕昭心口的金針,微嘆了口氣,正如他方才說的,本想等著孟燕昭自己發(fā)現(xiàn),可他又如何該隱瞞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