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物如何且不去談?wù)?,天下居?nèi)倒是一如往常的熱鬧,山珍海味與酒香混合在一起教人食欲大振。
孟燕昭徑直的去了天下居的后院,遠(yuǎn)遠(yuǎn)便見的有一素青袍子的青年端坐在水榭那方,孟燕昭微微瞇了瞇眼,上次見時未曾細(xì)細(xì)的打量這人,況且還隔著幕簾,如今瞧來也能看的出這人是有些武藝在身上的。
那肅老板察覺到氣息,便起身上前迎了兩步,“齊光君可讓我好等。”
孟燕昭看向那肅老板略微有些陂的腿腳,又看了看他面上的青面獠牙面具,隨即朗聲的說道,“看肅老板的模樣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那肅老板笑,宛若沙棘叢生,“便是有些能耐又如何,不過是個殘缺之人。”
孟燕昭撩袍隨意的坐下,輕笑道,“肅老板看著可不像這般妄自菲薄的人?!?p> 肅老板也端坐,“齊光君倒是高看我了?!?p> 孟燕昭轉(zhuǎn)言問道,“肅老板可是做些古董生意的?”
肅老板點點頭,“齊光君也愛好古玩?”
“那些玩意兒說來不過是些物件罷了,玉壺金器,都是些如咱們一般活生生的人把玩過的,便是再值錢也不過是物什,滄海桑田,更朝換代,流水的光陰可從未停下,就如我手中的茶盞,又有誰人知它之后的價值呢?”孟燕昭輕笑,說的云淡風(fēng)輕。
肅老板眼神微動,袖下的手微微顫了顫,卻說,“齊光君這番心胸倒是讓我甘拜下風(fēng),只是這看似普通的玩意兒中所賦予的情意,才是最珍貴的。”
“肅老板是性情中人?!泵涎嗾训皖^輕吹了吹茶霧。
那肅老板看了看孟燕昭手中的茶盞,說道,“倒也算不上的,家妹向來喜愛這些東西,我便愛屋及烏了?!?p> 孟燕昭手中的動作一怔,卻是挑眉問道,“哦?肅老板竟是有胞妹的?可許了人家了?”
肅老板似是想起久遠(yuǎn)的往事,周身那陰厲的氣息褪去了些,他沙啞的聲音多了些溫厚,“我那個妹妹說起來是個提不得的毛猴子,不像個女兒家,如今正是十六有八月的年紀(jì),卻不知道跑到哪里野去了?!?p> 肅老板說著輕笑,孟燕昭卻呆愣了一瞬,“孟京的青年才俊也是多的,想來肅老板的小妹也有了中意的好男兒。”
肅老板捏著那茶盞,聲音有些低沉,“我不得而知,算來我也有許久未見她了?!?p> 孟燕昭攏下眼中的神思,輕聲開口,“倒是多了幾嘴,此次相約肅老板還是有筆交易要與肅老板商討?!?p> 肅老板卻起身笑道,“之前的事情齊光君尚且失約,做生意總得有來有往才是。”
話音剛落,肅老板便起身向外走去,卻聽孟燕昭溫潤開口,“我還是那句話,肅老板為何要尋孟燕昭。”
肅老板聞言轉(zhuǎn)身,卻透過那石斛蘭的面具望見了那雙執(zhí)著如小鹿般的眼眸,正如他那偏執(zhí)高傲的妹妹一般。
堂前賓客的嘈雜聲穿過天下居本該靜匿的小院,風(fēng)帶起孟燕昭高束在腦后的發(fā)絲,仿佛本該絕世獨立的人被卷入那紅塵紛紛之中。
肅老板沉默了許久,卻還是盯著孟燕昭的那雙眼說,“游子總該歸家的。”
說罷他轉(zhuǎn)身卻聽孟燕昭帶著微顫的聲音響起,“人言落日是天涯。”
仿若鴻鵠驚波,肅老板猛的轉(zhuǎn)身,他不太利索的腳步向前走了幾步,卻堪堪的停住,許久有喃喃聲回應(yīng)道,“人言落日是天涯,熹兒今日要吃鴨.....”
孟燕昭聞言卻是低低的笑,卻將淚笑了出來,“熹兒現(xiàn)在不愛吃鴨了?!?p> 那石斛蘭的面具應(yīng)聲而落,露出梨花帶雨的清麗面,她身子有些僵怎么都站不起身來。
“可是哥哥嗎?”孟燕昭抹了一把淚笑道。
肅老板卻只是站在那方,呆愣愣的一動不動。
孟燕昭笑,笑皺了一池春水,笑的宛若春回大地,可那細(xì)密的笑聲卻逐漸變成了悲愴的嚎啕大哭。
孟燕昭宛若七歲的孩童般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淚宛若泄了堤的洪水,她嗚咽,“是哥哥吧!是....是熹兒的哥哥吧!”
她跌跌撞撞的上前,伸手去掀那人的面具,卻是一副殘破不堪猙獰萬分的臉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孟燕昭呆愣愣的抬手,顫著摸上那面上縱橫交錯的疤痕,霎時間她破涕為笑,“是哥哥,是哥哥?!?p> 是孟蕭君!
孟蕭君七尺的男兒卻只是呆呆的站著,本宛若星辰的眸子此時暈著重重的水霧,他卻仿佛呼吸都變得輕了起來,生怕這場水中月鏡中被驚醒。
“可是熹兒生的好看了?哥哥認(rèn)不得了?”孟燕昭抹了把淚笑嘻嘻的抓緊孟蕭君的袖口,“哥哥可也這般覺得?”
孟蕭君眼眶的淚終于是泛濫,他輕聲的喚,“熹兒....”
孟燕昭見狀連忙抬袖替孟蕭君拭去了眼淚,雖是佯做兒時的調(diào)皮,可到底自己的眼前也模糊的很,“哥哥多大的人了還哭鼻子,熹兒可是要笑話哥哥的?!?p> “竟是熹兒....”孟蕭君猛的將孟燕昭擁入懷里,“真的是熹兒!”
孟燕昭埋在孟蕭君的懷中哭的大聲,“是我!是我!”
孟蕭君的淚宛若斷了線的珠子,眼前這人便是他的至親妹妹,是他這么多年尋著找著牽掛著的寶貝熹兒,是他茍活在這世上唯一的執(zhí)念。
那些明槍暗箭下的死里逃生,斷經(jīng)斷骨的痛楚都比不上此時更讓他心緒起伏。
孟蕭君的手收的緊,他的腿腳有疾,此時長久的站著也是有些不穩(wěn)的,可他卻不想移動身形分毫。
卜元躲在遠(yuǎn)處不停的抹淚,卻突然有凌厲的暗箭襲來直射孟燕昭的后心處。
孟燕昭猛然驚醒,卜元的銀絲出的快將那暗箭打落,在水榭回廊里發(fā)出清脆的響。
“哈哈哈哈!好一出感天動地的兄妹相認(rèn)戲碼!”有蒼老詭譎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那人笑的肆意狂妄極。
孟燕昭伸手將孟蕭君護(hù)在身后,看著來人冷冷的開口,“不愧是陽明先生,晚輩就知道先生沒那么容易死。”
來人正是被孟燕昭廢了半條命的邱羊二!
只是他此時瞧起來要比那日更多了幾分頹敗蒼老之意,此時被人抬在轎子上,身子軟軟虛虛的倚在那方,宛若被抽取了三魂的木偶。
他笑的陰森可怖,”你這小丫頭都還好好的活著,老夫自然得陪你玩夠了,便是黃泉路上有你這樣一個心思活泛的小丫頭作陪也是美哉吶!“
孟燕昭嘲諷的笑,站在那方雖是滿臉淚痕,但那通身的氣質(zhì)卻不容忽視,“先生慣會說笑,憑晚輩的年紀(jì)還能多活個幾十年,先生可就不一定了?!?p> “哈哈哈哈!伶牙俐齒,真是讓老夫喜歡?!标柮飨壬?,“那便讓老夫看看,你還有些什么能耐?!?p> 孟燕昭冷笑著上前走了兩步,她凌厲的抽出梟燕劍直指陽明先生,“先生之死愿,晚輩自當(dāng)滿足。”
陽明先生那雙詭譎的手正準(zhǔn)備向孟燕昭抓來,便有迷霧撲向他的面門,等他再睜眼,面前哪里還有孟燕昭等人的蹤影。
陽明先生卻笑的爽快,“老夫倒要看看你還能逃到哪里去!”
“宮中那位可得到消息了?”陽明先生陰笑著說。
一旁的暗衛(wèi)低聲回道,“已傳了消息過去,想必此時是知曉了?!?p> 陽明先生輕快的拍了拍扶椅,“很好,這小丫頭把老夫害成這般的模樣,總得要承擔(dān)后果才是,便陪她玩玩,修染那邊且叫他專心對付三皇子,莫要為這些小事分了心?!?p> 孟燕昭癡心妄想報那滅門之仇,也不瞧瞧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