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也好,老太君在某種意義上也算得上三朝元老了,她要是真想將璨璨接回去,圣上怕也也是沒法子的,只有這老太君同意了,那定國公,才會服氣...好了,扶哀家進去歇會兒吧,順便再讓人看著點靜月軒,一有動靜,即可來報?!碧笳f完,宋嬤嬤便停下了手轉而扶著她的手臂,走下了臺階往內(nèi)室走去。
...
又一日,
天氣倒是少見的無風,瞧著啊還有些暖和了,沉碧與落雁挨了板子如今還下不了地,這靜月軒前前后后便是由陳尚宮一人打理,這里地方本來就小,就是各宮的有心想安插人進來也是上天難事。
早晨天還沒亮呢,陳尚宮便從床上醒了過來,她今日心里總有種預感,她的郡主在今日就能醒了。
陳尚宮穿戴整齊后便親自去了右偏殿,那里已經(jīng)被皇上下令改成了一個小型的廚房,煎藥熬粥什么的倒很是方便。
小廚房的宮人見陳尚宮親自來了也不慌張,都還是各忙各的,這兩日要不就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jiān)在這守著,要不就是陳尚宮了,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
“陳姑姑今日起的這般早,這是?”一管事宮女上前跟她輕聲說著。
陳尚宮擺了擺手,“你自去忙吧,我就是來這兒打算給郡主熬個粥,待郡主醒了也好喝?!?p> 管事宮女見此也就不上前湊了,只是將她帶到了選米的地方便自行離開了。
陳尚宮從米袋里舀了碗底下進貢上來的胭脂米,此米呈橢圓柱形,比普通米粒稍長,營養(yǎng)極其豐富,里外都呈暗紅色,順紋有深紅色的米線,煮熟時色如胭脂、異香撲鼻,味道極佳,同白米混煮亦有染色傳香之特點,原本只是進貢給皇上一人食用的御米,現(xiàn)在反倒用來給小郡主熬粥喝,倒也是讓人忍不住唏噓兩語。
又精細的選了太醫(yī)院專門用來制藥的蓮子,芡實,小郡主落水之久,寒氣入體,做道蓮子芡實粥,用來給郡主鎮(zhèn)靜神經(jīng),養(yǎng)心安神,療養(yǎng)形寒肢冷的癥狀是再好不過的。
陳尚宮從選米,淘米,到熬粥,摻水都是她一個人動的手,待她剛剛將香氣撲鼻的蓮子芡實粥盛入瓷蠱中后,天已經(jīng)亮了。
小宮女匆匆跑了過來,“陳姑姑,郡主,郡主醒了!”
陳尚宮大喜,忙將此蠱放進盤子里端在手里,然后起身隨著小宮女走去臥房。
臥房內(nèi)。
鄭舒窈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竟是粉黃色的帳幔,暮色微涼。頭頂是一襲一襲的流蘇,隨風輕搖。不適的動了動,卻發(fā)現(xiàn)身下的床榻冰冷堅硬,鄭舒窈睜著眼看著這陌生的環(huán)境,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被燒死了嗎?
正想著,這時有個端著盆水的小宮女進來了,見她睜了眼立馬開心的直放下水盆子出去報喜去了。
“羅公公,郡主醒來了,羅公公,郡主醒來了!”
隨后舒窈便瞧見一人慌忙的拎著袍子跑了進來。
羅欽盛見小郡主終于醒了立馬笑得咧開了嘴。
“哎喲感謝神明保佑,丹陽郡主醒了,感謝神明保佑呀!”
鄭舒窈看他一臉喜色,心想,舅舅身旁的羅公公原來也是沒有胡子的白面公公呀。
她落水剛醒,頭還是昏昏沉沉的,也發(fā)不出幾個音,這幾天也都是灌得藥湯進去,肚子里一點糧食也沒有,乏力的很,可鄭舒窈不敢閉眼,她怕閉了眼后,這一切都想一場夢,消失不見。
羅欽盛看著這小祖宗的面容暗道不好,忙對她說了句后跑出去找楊院判了,哪兒還有往日里宮人們眼前那說一不二,高高在上的感覺喲。
而后也沒叫鄭舒窈等多久,隨著剛才那個端盆的小宮女進來的還有照顧了她十八余年的,陳尚宮。
“陳姑姑...”
鄭舒窈聲音很小,小到你不仔細聽就只當看見了那張小嘴嚅動了下,陳尚宮沒聽見她的聲音,但看她張了下嘴就知道是她的郡主喚她了。
忙將手里的盤子遞給了身后的小宮女,然后快步走上前坐在了床榻邊,看著鄭舒窈蒼白著一張小臉,她眼眶立馬就紅了。
“郡主終于醒了…之前都是奴婢大意了,竟叫您受了這等苦楚…奴婢愧對長公主啊...”
鄭舒窈眼眶也是紅了,她還記得在火里時陳姑姑在外頭撕心裂肺的叫喚聲,她能肯定當火滅了,人們把她的尸體找出來以后,陳姑姑必將是當場跟著她去了...能再見故人,鄭舒窈的眼睛霎時便奪眶而出。
陳尚宮見她哭了,只當她是害怕,立即便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后坐過去像平時哄著她睡覺一樣將鄭舒窈輕柔的抱在懷里,拍著她的肩頭。
“郡主不哭,不哭了,一切都過去了...人們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們郡主日后必將會福祿康瑞,一生平安的,郡主不哭...”
鄭舒窈流著淚,聽著陳尚宮的話總算是睜開了婆娑的雙眸,都過去了嗎?她真的能一生平安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這時羅欽盛也將楊院判從太醫(yī)院里扯了過來,靜月軒地方小,楊院判為了能時刻看護著鄭舒窈的病情這幾日便干脆睡在了太醫(yī)院,以防像今日這般狀況不是?
“羅公公到了到了,您快放開下官的手,下官好去給郡主看病哪。”
到了殿門口,還能聽見楊院判那充滿無奈的聲音,陳尚宮聽見了便又將懷里的小人兒放回了被褥里,而后將她的額發(fā)輕輕的別在耳后。
“郡主乖,待會兒楊院判來了以后就乖乖讓他給您看看,好不好?”
自從長公主與駙馬去了以后,鄭舒窈的病就沒斷過,平日里更是最討厭看病的,所以陳尚宮不得不哄著她點,怕耽誤了診治的最好時機。
哪想到鄭舒窈一掃之前的嬌縱,這次乖乖的點了頭,令陳尚宮又喜又心疼,“好郡主,待您病好了奴婢便給您做你最愛的芙蓉糕吃?!?p> 小時候鄭舒窈喜愛甜食,但為了她的牙口,陳尚宮便不得不盯著她點食用甜糕的用量,這次能這么說,陳尚宮心里也是怕了,還怕什么牙口?郡主只要身體康健,她以后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而鄭舒窈只是不忍再見陳尚宮臉上浮現(xiàn)出那種緊緊克制著悲傷的感覺,聽陳尚宮她們的話,鄭舒窈知道她現(xiàn)在是病了,以前她很不愛看病,覺得那些太醫(yī)說話慢慢吞吞的,還總是開一些又黑又苦的藥給她喝,于是她總是帶著落雁捉弄他們,但是現(xiàn)在鄭舒窈只想好好的看病,她想好好的,健康的活著。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夢的話...
三言兩語間楊院判便與羅欽盛整理好了衣裳走了進來了,看著楊院判提著藥箱,那灰發(fā)間隱隱還夾著霧水,陳尚宮便知道這是兩人跑著過來的,于是便退到了一旁,將位子讓給了楊院判,自己則是走下去和小宮女輕輕耳語了幾句,便接過了盤子又站了回去。
元帝這時還在早朝,羅欽盛已經(jīng)早早的讓自己的徒弟在殿外侯著了,現(xiàn)在最主要的還是郡主這邊,幾雙眼睛紛紛緊張的盯著楊院判的手里的動作,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動作。
楊院判沒有在鄭舒窈的小手上搭一塊絲綢,畢竟她現(xiàn)在才四歲,再者鄭舒窈剛從鬼門關走回來了一趟,楊院判要杜絕一切診斷失誤的機會。
他細細的在鄭舒窈的脈上探去,雖然便不動聲色的將她的手輕輕的放回了被褥里,抬眼便看見短短兩日便清瘦不已的精致女娃睜著雙水汪汪的大眼看著他,楊院判也是有妻女的,瞧見這哪還舍得故弄玄虛呢。
他起身笑得很和藹,對著鄭舒窈正經(jīng)的施了一禮,“幸不辱命,下官恭賀郡主體無大殃,愿郡主往后福壽安康,婀娜翩躚,”然后直起身子對著已經(jīng)露出笑容的陳尚宮道,“陳尚宮,那一直溫在火上的藥可以拿來給郡主服用了,照著這方子先吃上半月,我再給你開張溫養(yǎng)的藥方子,郡主落水時畢竟也是進了寒氣,咱們都小心著來?!?p> “哎哎好好,楊院判真是仁心仁術,醫(yī)術高明,咱們都聽您的。”陳尚宮忙不迭的應他,但因為手里端著盤子不好行禮,于是嘴里便一個勁的夸他,隨后又不忘問他:“還有一事楊院判,這郡主醒后可否用些粥食?這是我剛才煮好不久的蓮子芡實粥。”
蓮子芡實,楊院判揪了把小胡子,然后點點頭,“自然,自然,不過這些日子郡主的吃食還是清淡些,忌甜膩辛辣?!?p> 陳尚宮鄭重的點點頭,隨后又笑著看向鄭舒窈,將盤子放在一旁,還未取了瓷蠱,卻見鄭舒窈朝她伸出了嫩白的小手。
陳尚宮手里動作一頓,隨后放下了瓷蠱走到床榻邊溫柔的看著她,“郡主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嗎是?”
聽見鄭舒窈有什么聲響,還未走出去的羅欽盛和楊院判又走了回來。
鄭舒窈輕咬著下唇,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陳姑姑...出恭...”
陳尚宮原本擔憂的神色一頓,轉眼換上了淺笑,看得出鄭舒窈這是不好意思了,她便轉頭對著要走過來看情況的二人說道:“郡主無事,先前我讓宮人下去煮了姜湯,院判斷公公不若出去喝些,以免感染風寒?!?p> 聰明如羅欽盛,一眼就看出來了陳尚宮的意思,于是他忙伸手扯住楊院判,對著陳尚宮笑道:“如此,那咱家和院判便不好辜負陳尚宮的一片好意了,這里便勞煩尚宮費心了,咱家和院判就先出去了?!?p> 說著便不由分說的拉著楊院判出了門去,可憐楊院判一介圣手,卻被羅欽盛毫不留情的拉扯。
待人出去了,陳尚宮這才又揚起了溫柔俯身揭開了被褥,將鄭舒窈從被子里抱了出來,外頭冷,陳尚宮還給鄭舒窈披上了一件貂毛斗篷,這才起身抱著她往后室走去。
鄭舒窈始終乖巧的趴在陳尚宮如母親般溫暖的肩膀上,手心處那跳動的旋律正告訴著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燒灼五臟六腑的觸感令她久久難以忘懷,如刻骨中。即便是現(xiàn)在,她也能回憶起當時的絕望與不甘來。既然老天爺給了她重來的機會,那么她定當好好珍惜此生,那什么勞子狀元,愛誰嫁誰嫁,反正這輩子她一定是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