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日用罷朝食,麥高在前往講堂的路上,邊走邊想,記得今日的課程是算學,民法典,和大通禮制,都不是他特別感興趣的課,又憶起昨日關于座位的種種,心下決定還是不要進去的太早,免得給那些人針對的機會,今日可沒有孔學長秉公直言。不過也不能太晚,免得一旦發(fā)生什么沒有回旋的余地,最好就是等夫子到了再一同進去才是最為穩(wěn)妥。
于是到了講堂他也沒有進門,只是在附近徘徊,直到看見一位身著深紅色袍服的老者進了講堂,便訊速地后腳跟了進去。見到麥高進來,堂中諸人都是一臉藏都藏不住的幸災樂禍,麥高心知他們必然做了些小動作,又見有人的視線隱隱瞥向自己昨日所坐的位子,心下不免好笑,都是些小孩子的手段,于是也不多做停留,快步向講堂后方走去,隨便找了一個空位子便坐下了。眾人一臉見到鬼的模樣,面面相覷,但是礙于授課的夫子已經(jīng)坐在了堂前,又不好多言,一個個具都是神色焦急。麥高視而不見,拿出書本等候上課,覺得自己的決定真是英明。
眼看快到上課的時間,又是昨日那幾人踩著更聲進來,一眼看到前排空著的位子,頓時面色都有些不好看。講堂內(nèi)的桌椅均是按照定數(shù)擺放的,并沒有多余的位子可供安置。進來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各自找位子坐下,只留下了個神色略帶畏縮之人站在原地。
麥高想,這恐怕是個地位不高的跟班,這才被推出來擋災,不管之前他們對那桌椅做了什么手腳,恐怕最后都要落到此人頭上。
更聲已經(jīng)響過,堂上的夫子見那人還站在地當中,頓時不悅道“怎地還不坐下,這就要開始上課了?!?p> 那人眼見無法,只得走到那唯一空著的座位前,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剛一沾邊,整個椅子就塌掉了。見狀旁邊諸人忍不住低笑出聲,也有些人將憤恨的目光射向麥高。
那夫子見此哪還有不明白的,怒道“荒唐,此事我必是會和你們孔學長說道說道,既是不愿意上我的課,那你們就不要上了,不把惹事之人交代出來,你們一個都躲不了。”
麥高見此已然明白,這個夫子怕是個暴脾氣的,若是自己丟了這個丑,全班必然會把事情推到麥高的身上,可現(xiàn)在他和夫子前后腳進門,眾人卻是沒有辦法誣賴自己,不成想反倒是把事情鬧大了。
老者怒氣沖沖的甩袖推門而出,留在講堂的學徒們面面相覷,頓感大禍臨頭。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孔學長就隨著老者回來了。見到前排散落一地的椅子,想到昨天麥高正是坐在這個位置,目光一閃,哪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順勢掃向堂內(nèi),見麥高坐在后面的角落,頓時知道他這是躲過了一劫。
孔學長嚴肅地看向堂中諸人沉聲道“今日必是要給許堂長一個交代,此事到底是誰干的,立刻自己站出來,如若不然,等我追查出來那人也就不用再在這商學堂呆了。”
麥高聽到老者也是姓許,而且亦是教導算學,不免心下猜疑此人怕是和許學長有些關系,日后自己恐怕要更加小心才是。
眾人面面相覷,不多時昨日那名和麥高爭執(zhí)的少年站了出來,強自狡辯道,“是學生不小心弄壞了那椅子,怕耽擱師長授課,才將就著拼上了,沒想到這般不結(jié)實,實在不是成心的,請孔學長責罰。”
孔學長目光沉沉地道“是不是有心的你自己知道,若是再有下次,哪怕你是邵監(jiān)院家的子侄,我這里也是容不下你。此次就罰你抄寫學規(guī)二十遍,明日交上來。”
麥高一聽,好么,又是個姓邵的,自己真是怎么也躲不過了。又想到監(jiān)院,原來也是邵姓一支的,難怪總是針對自己??磥硪屠钌介L請教一下這商學堂內(nèi)的家族分布了,雖知道家族勢力掌控著商學堂,但是之前沒有問的那么仔細,如今還是要搞清楚才好,也免得之后著了道。
孔學長又安撫了許堂長一番,方才離去。剛剛許堂長見到惹事的是監(jiān)院家的子侄時火氣就已經(jīng)消了大半,如今又有了臺階下,也就不再糾纏,送走孔學長便開始講課。
老者雖是脾氣火爆,水平倒是不低,難怪能任堂長一職,雖是比不上自己,但麥高還是很有興趣的聽了下去。
接下來的幾日不知是出于孔學長的震懾,還是在醞釀大招,黃字班中諸人倒是安靜了不少。
而之后在李山長處,因著麥高的詢問,他便向麥高講述了西北五大家族在商學堂中的情況。
西北五大家族分別是利興許家,永京邵家,秦蘭武家,河太李家,漠北林家。
這幾家在西北商學堂中的經(jīng)營,許家和邵家最占優(yōu)勢。現(xiàn)如今許家把控著治學;邵家則掌握著商學堂的財,政大權(quán);武家具是武行出身所以掌控著商學堂的護衛(wèi)和射御傳授,李家雖說是有李山長在,但因為早年已經(jīng)與本家分家,反倒是有些被架空了起來;而林家頗有些青黃不接,所以林講書才會選擇那樣一條路吧,說到這里李山長又是閉口不言。
麥高聽到這些頓時明白,其實這西北商學堂基本算是掌控在許家和邵家手里,而自己這個刺頭一直扎在他們?nèi)饫?,加之他又拜到了李山長的門下,必然是不除不快。且因為家族子弟們也具都是以許家和邵家為首,所以針對自己的勢頭才從來沒有停止過。
想明白了這些,麥高認為現(xiàn)在最應該做的就是迅速升學,躲開魚龍混雜的黃字班,然后盡快從西北商學堂畢業(yè),不然自己肯定一直沒什么好果子吃。
近段時間在黃字班雖然暫時沒有遇到什么麻煩,但是麥高總覺得他們在憋大招,所以也是更加小心謹慎。
轉(zhuǎn)眼就到了新學徒入學的日子,麥高叫上吳欠在下課后一起去尋李福用夕食。
李福因著家學淵源考的也很是不錯,還是分在了甲字班,于是麥高在用飯的時候便將甲字班的課程和授課老師都一一與他詳說了一番。
同時二人都很是擔心他上早課一事,畢竟李福較為孱弱,如果咬牙硬挺恐反而會對身體不好。
李福倒是反過來安慰他們不必擔心,他說之前身體不好只是因為早產(chǎn)娘胎里帶來的先天體弱,經(jīng)過家里精心調(diào)理了這許多年,大夫說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家中這才放他出來進學。而且他也會量力而行,若是堅持不住自然也不會過多勉強自己。麥高也明白李福是個沉穩(wěn)之人,交代了幾句便也就放下心來。
一個月的時間轉(zhuǎn)瞬即逝,麥高也漸漸適應了管科黃字班進學的節(jié)奏。這其中不得不提的便是管學,教授這一門的是管科的堂長。此人講課的方式頗為有趣,有時感覺不像在講管理學,倒是像在講厚黑學,把人心的詭秘和利益掩蓋下的血腥,直接剖開展示給眾人,麥高聽得倒是津津有味。
而算學的許堂長麥高后來才弄明白了,他是財科的堂長,兼顧教授管科算學。他雖說脾氣有些火爆,不過治學倒是嚴謹,除了日常的課程,每十日還會安排一次小考,用以考教眾人學習和領悟的深淺程度。麥高對此倒是沒有太過在意,畢竟此時的算學對他來說真是說不上為難。因著他次次都是滿分,也就讓著他在算學一道頗有天賦的名聲傳了出去。
過完第一個休憩日再回到商學堂,經(jīng)過一段時間后麥高發(fā)現(xiàn)這管科黃字班內(nèi)竟然開始有人與他示好,雖說是偷偷摸摸地進行,還是不免讓他心生警惕,不過他也沒有打草驚蛇,只是不遠不近地靜觀其變。
此事醞釀了一段時間,終于在算學小考的前一日,一個近些日子表現(xiàn)得最是熱切的學徒,拿著一份卷子來找麥高,說是往年算學升學考試的題目,想請麥高幫忙解答一二。
此人倒也算不得家族子弟,只是個出身中等沒落家族的普通學徒,姓于名錦,這段時間沒少到麥高這借著請教之名套近乎。
麥高雖心下生疑,倒是也和顏悅色地推脫道“于兄,不是我不幫忙,這幾日事多,且這些題目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解完的,不如等到休憩日,我?guī)Щ丶抑凶屑氀芯?,你看可好。?p> 于錦似乎早有預料,立時笑著回道“不瞞麥兄,此試卷是我找一位管科師兄借來的,倒不好拖拉太久,不若麥兄謄抄一份,回去慢慢做,我倒是沒有那么急?!?p> 麥高笑著道“如此倒也可行,只是課上還要聽師長們講授,不若于兄將這卷子留在我處,待我晚上謄抄完畢,明日再交予你可好。”
麥高見他神色為難又道“若是不方便讓我?guī)Щ靥柹?,于兄你抽個時間抄寫一份給我也是可以的?!?p> 于錦聽聞下意識地想回頭,但是不知想到什么,立刻又停止了動作,麥高也只當沒看到。見他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便道“倒也沒什么不方便的,如此便麻煩麥兄了,待你回號舍抄寫完,晚些時候我去尋你取回,麥兄看如此可否。”
麥高也就不再推脫,便應承了下來。待晚間回到號舍先是按照原樣謄抄了一遍,想了想又用阿拉伯數(shù)字把題目提煉出來,免得于錦萬一是真心求教,也不會耽誤事,然后便安心等他找來。
距離宵禁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于錦到了麥高的號舍,麥高故意將自己謄抄的那份置于桌上讓他可以一眼看到,同時將卷子還了回去。于錦也沒有急著走,又討好地道“也不怕麥兄你笑話,于算學上我實在愚鈍,不知麥兄今日可否抽出些時間先解上幾道,明日帶來講堂,找時間與我先行解說一二,也方便我回去慢慢領悟,你看可好。”
麥高聽聞此言心下暗笑,看來果然是沒安好心,于是滿口答應,待于錦離去,轉(zhuǎn)身便將謄抄的卷子毀了,將寫滿阿拉伯數(shù)字的那張放入行笈,且看他們明天到底要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