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fēng)熏祥云,細(xì)雨潤翠柳。
司命星君顛顛緩緩趕到唐府上空時,已經(jīng)是三日后。
他扶額嘆息一聲:“就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這時辰耽擱不得,火烈上仙偏生不信,這下出事了……”他抬頭望望天,默默掏出了袖中的命運薄,皮笑肉不笑改上一改。
命運不公啊!
纖纖,日后說起這命運多舛的凡間日子,你可不能怪我,都是那月下老兒惹得禍…
此時纖纖的妖丹早已被乾坤扇卷到了東海。
東海海面波濤洶涌,澎湃滔天之下卻是龍宮晶瑩,珠寶遍布。
不過那水草借道東海,卻并未在東海龍宮前停留,一路向前,穿東海,過南海,直到了海世界的最深處,無盡海。
無盡海里夜明珠璀璨熠熠,鮫珠成山,龍綃作飾,宮殿是雪白的玉石,卻沒有龍宮里的那些五彩斑斕的珊瑚礁,除了鮫人,也沒有其它活物。
龍綃宮白柱黑檐,高高聳峙,宮門前是千年鐘乳石形成起來的三丈天池,足有幾百個,疊加攀爬而上,池水碧綠,卻和無色海水不相融。
每個碧池里都有一尾鮫人,或男或女,或立或躺。肩披棕色的頭發(fā),長短不一,卷直隨意,發(fā)上用白色和黑色的貝玳點綴。
鮫人個個生有雙面,一面妖艷,一面猙獰,雙面隨時切換。
乾坤扇卷著妖丹,順著海草越過那千階碧池,直上最高處的龍綃宮。
鮫人女王艷美無雙,端坐扇貝寶椅之上。
見乾坤扇進(jìn)了大殿,那長長的海草路一收,變回成一只碧綠玉鐲,服帖穿進(jìn)女王如玉的手腕。
見乾坤扇歇在了玉石雕花長案上,女王雙手從乾坤扇上小心翼翼捧起妖丹,面上悲喜交加,她喃喃道:“恩人,不想有一日你也會遭此大難?!?p> 一行清淚滾落而下,化成幾粒雪白的鮫珠,滾落入地,濺進(jìn)那厚厚的一層晶瑩玉潤的鮫珠當(dāng)中,再難尋覓蹤跡。
女王悲戚,無盡海里的鮫人齊齊發(fā)出低沉的嗚咽,那聲音穿透每一滴水,宛如海底變地獄,悲鳴通天,撕裂耳膜。
都說鮫珠珍貴,只因鮫人天生沒有七情六欲,出了水面留下的眼淚又更加珍貴,才屬實難求。
在無盡海里,歷代鮫人女王落下的鮫珠卻無人敢要,傳說是第一個鮫人女王用性命為代價發(fā)下了血咒,女王的鮫珠誰敢放到家中,必然迎來血光之災(zāi)。
所以這龍綃宮里的鮫珠遍地,卻無人敢要。
鮫人女王從自己脖子上生生扣下一片帶血的鱗片,將那妖丹破開。從里面溢出一絲白氣,緩緩成形,終于凝聚成了纖纖的模樣。
“女王,求您保重!”兩旁羅列的鮫人侍女見女王將鱗片放到了自己的胸口,面色慘白,伏地求情。
“大帝姬曾救我性命,今日她有性命之憂,我又怎能袖手旁觀。若我當(dāng)真如此無情無義,又怎配當(dāng)你們的女王?我和岸上那些無恥之徒又有何分別?”女王聲淚俱下,又威不可侵,一干鮫人只能不斷求情。
女王用刀剖開自己的心,引了三滴血到纖纖的影子里,她虛空的身子緩緩變得明晰起來,然后緩緩成人。
她徐徐睜開眼,有些茫然瞧了一眼有些虛弱的鮫人女王,又四顧身旁伏地的鮫人侍女,才緩緩說:“我這是在哪里?”
“大帝姬!”鮫人女王跪倒在地,恭恭敬敬拜了一個大禮,龍綃宮外的鮫人們跟著女王一一跪下,她們的魚尾跪下雖十分痛苦,依舊甘之如飴地跪下了。
“快請起!”纖纖忍住眩暈的頭,緊忙扶起女王,神識里,前些日子的記憶不斷翻涌擠進(jìn)來,所以,她是托生為妖,又從妖丹里重生了嗎?
“帝姬,你的仙元被護(hù)在妖丹里,只需要我的鱗片將你放出來,你的肉體是你自己的血所凝聚而來?!?p> “我的血?”怎么會在你的身體里?纖纖迷惑瞧著那鮫人女王。
“帝姬是我們鮫人一族的大恩人,當(dāng)年是你救了我,你不記得了嗎?”
纖纖腦海一片空白,她的記憶是從乾坤池開始的,從前往事她一點記憶也沒有。
猛地一拍額頭,她驚道:“完了,蓮城……”
乾坤扇怯怯挨過來,將卷著的扇面張開,只見琥珀完好如初靜靜躺在扇面上。
一手抓起琥珀,纖纖在手心里翻來覆去地瞧了又瞧,見沒有損壞方松了口氣,抬手揮開乾坤扇,沒好氣說:“滾開,你這吃里扒外的神器,一到關(guān)乎性命的時刻你就掉鏈子……”
乾坤扇圍著她轉(zhuǎn)了一圈,自己小心翼翼給纖纖打扇,然后輕輕落在了發(fā)髻上,它的委屈,誰來說???
纖纖抬手將它拿下來,擱到白玉桌上:“你的本事大,我招呼不了你,你去尋個別的主人吧?”
乾坤扇不斷左右搖晃,就像一個飽受委屈的孩子,不斷求饒,誠惶誠恐的瞧著讓人哭笑不得。
鮫人女王見狀忙上前勸纖纖:“大帝姬,使不得,這乾坤扇是你的法器,它是神器,通靈認(rèn)主,又怎會去認(rèn)別人,恩人莫說氣話?!?p> “它也是我的?”從萬妖山的山靈中將它拿出來,纖纖一直覺得它聽自己的招呼,沒料到乾坤扇竟然原來是自己的神器。
“是啊,帝姬當(dāng)年用它,威震六界,那威風(fēng),可是一句兩句能描述的……”
“我,威震六界?”纖纖越聽越覺得不可思議,她真要有那通天本事,今日又怎么淪落到無盡海。
她凄苦一笑,只當(dāng)是鮫人女王哄自己開心的話語,正欲和她客氣一番,手心里的琥珀咔一聲脆響,裂出了一條肉眼可見的清晰裂縫。
抬起手心細(xì)瞧,只見本睡容祥和的蓮城此時五官皺捏成一團(tuán),似乎在隱忍某種痛苦。
“不好,公主,你趕緊將這琥珀拿回去,讓原主破解法術(shù),不然,蓮城仙上只怕是有性命之憂?!滨o人女王焦急解釋道,這風(fēng)嶺門的法術(shù)到了無盡海,急劇消耗,纖纖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走之前,女王拉住纖纖,請求她照顧好自己的女兒,說唐府三小姐便是她的女兒玉淚。
玉淚用自己的記憶和壽命在海妖那里換了一雙腿上岸,變成了唐府三小姐唐洡玉。
鮫人族的公主上岸變成了唐家三小姐,難道是因為華年?
來不及多想,纖纖還記得涂山藍(lán)靈的話,緊忙問鮫人女王:“女王,你這里是否有一柄狐尾劍?”
鮫人女王面色大駭,十指緊攪,慘白的骨節(jié)用力過猛,“咔”一聲錯節(jié),她壓住心緒,問:“帝姬,可是聽誰亂嚼舌根?”
纖纖心下焦急,擔(dān)心蓮城的安危,未注意到女王的變化,只是急問:“你快說,到底有沒有?”
“不敢欺瞞恩人,有是有的,只是…”
不待女王說完,纖纖焦急道:“趕緊給我取來,我急需借用一下。”見鮫人女王欲言又止,她急了:“女王,可是有何不便?”
“是”女王咬咬牙道:“但若是帝姬要取,我等不敢不給?!?